暗夜里的眼睛

我怕黑!

无数个夜晚,我从相同的噩梦中惊醒,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片黑暗,汗流浃背,手脚冰凉,心脏剧烈地跳动……

那是怎么样的情景?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四周没有一点灯火。我骑着自行车,在一条狭窄的公路上,飞速地疾驰。隐隐约约前面有一个人引着我,路好长,好像永远没有尽头。路的两边是陡崖,路面坑坑洼洼的,车轮在颠簸颤抖。我凭着自己的感觉使劲地踩着脚蹬,一刻不停,仿佛一停下来我就会被甩得老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找不到回头的路,只能跟着前面风一样的人,拼命地向前跑,一直向前。风在耳边呼呼地响,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黑影向我扑过来,我想那大概是大树的枝桠吧。黑夜像一只庞大的怪兽,从四面八方向我压过来,撕扯着我的脆弱的心,想要把我一口吞掉。我只有拼命向前跑,才能把它们甩掉。突然,迎面呼啸着开过来一辆汽车,远光灯如探照灯一样刺向我的眼,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习惯性的往旁边一闪,自行车狠狠地撞上了一堵高高的墙……

我惊醒了,汗水湿透了衣被。我庆幸我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没有马路,没有汽车,只有高高的墙,但我还是胆战心惊……

在那个资源缺乏的年代,我们一家住在两间低矮的草房子里,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摇曳着我童年的梦。在每一个漆黑的夜晚,我们姐妹几个围着一张破旧的小地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盏煤油罩灯。我们一起看着那火红的灯花欢快地跳跃,看着那一只只小飞蛾义无返顾地扑向那已经熏得乌黑烧得滚烫的玻璃灯罩,最不幸的那只落进了灯罩里面,立刻化为灰烬……有幸没落进灯罩里面的那些小虫子,却丝毫不吸取前车之鉴,还是火急火燎的围着罩灯打转转,不时撞向玻璃灯罩。我不知道它们撞疼了没有,只是担心它们也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就用手去躯干它们,却不小心打翻了罩灯,屋里边一片黑暗。因此难免会引来一阵恐慌和一顿责骂,有时候还会挨姐姐们一顿打,然后“驱逐出境”。我自觉理亏,垂头丧气的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不敢出声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小飞蛾前赴后继的扑向那星星之火,也许那是虫儿对光明的渴望吧,它们是不是也像我一样,会做那可怕的噩梦,时时刻刻都在憧憬着光明呢?

我讨厌黑暗,继而讨厌一切在黑暗中闪着绿光活动的动物:长蛇,老鼠,猫或狗……那悉悉索索的老鼠尤为讨厌。一到深夜,你刚睡着,“吱吱、吱吱……”老鼠就马上出来活动了,它们翻箱倒柜,飞檐走壁。咬坏了妈妈仅有的一件花棉袄,啃坏了父亲留下的唯一一条长围巾,还偷吃我们仅有的口粮,在金黄的棒子面里头留下爪印和黑米粒一样的老鼠屎……

妈妈气得牙痒痒,恶狠狠地咒骂着,气急败坏地买来五颜六色的耗子药,抹在香甜的苹果上,拌在小麦粒子里,洒在墙根床底下……那红彤彤的苹果馋得我们直流口水,妈妈千叮咛万嘱咐那是有毒的东西,绝不能碰!我们不敢碰,可老鼠仿佛听到了妈妈的叮嘱,我们翘首以盼,等到苹果又干又瘦了,也没见药死一只小老鼠,反倒毒死了我们家里下蛋的一只老母鸡……

妈妈只好打扫干净耗子药,借来一只邻居家的大肥猫。老猫不情愿在我们家里过夜,”喵呜喵呜“的叫,歪打正着,那些老鼠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无影无踪了。我们着实过了几天安静日子,可等老猫回家没几天,老鼠们又“班师回朝”了。

我们家的人鼠大战一只持续了几十年,一直到前几年盖了新楼房,老鼠们实在啃不动水泥,打不了洞,屋里才没有了老鼠的踪影……

现在的夜晚不再黑暗了,到处都是灯火阑珊的风景。彩灯闪烁,鲜花飘香,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彻夜不停。我却时常发现暗夜里有一双双深邃的眼睛,我相信那绝不是远处的灯光,那是躲在黑暗角落里的动物吧,也许它们在等待,等待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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