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齐风·甫田》:笑问客从何处来

《诗经·齐风·甫田》:笑问客从何处来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当年,总是对前人读《诗经》时的解读提出种种质疑的姚际恒,忽然有一天读到这首《诗经·齐风·甫田》,居然批下了“不详”二字,意思是说,这首诗的主旨不详,难以考究。清人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一书中承袭了这个“不详”观,并且拍了姚际恒的“马屁”,认定这个“不详”要远比那些不懂装懂、牵强附会的学者要高明的多。

姚际恒和方玉润的所谓“不详”,首先是对于诗中“远人”所指代的难以考证。

一般人看到“远人”,总是容易联想到大多数诗歌中所描写的“征人”“役夫”,从字面意思来看,也可以理解为“远方之人”“偏远之人”,当然,也可以进一步引申为“外邦人”“外国人”。在《论语》中,孔子与自己的弟子就“季氏将伐颛臾”一事做过分析,其中便提到了“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意思是,外邦人不能信服的话,应该广修礼乐教化以招徕他们,使之信服。试着将这三种人放到《诗经·齐风·甫田》的具体语境中,似乎都能讲得通。

如果诗歌中的“远人”是“征人”“役夫”的话,这首诗的主旨便是妻子思念远方丈夫,转而调侃控诉征伐、劳役时日过久之作。看到自家田地里“草盛豆苗稀”而征人不在,忧思之心自然而起。想象所思之人归来时,看到当年“惋惜娈兮,总角丱兮”的小童已经“突而弁兮”——长大成人,不禁让人生出无限感慨。

如果诗歌中的“远人”是“远方之人”“偏远之人”,那么这首诗很可能是恋爱中的男女青年的自我开释和调侃。毕竟天上的鹰比不得手中的麻雀,还是要务实一些,不要总惦记着种好大田,却荒了自己的地;不要总惦记着天上的人,却误了自己的青春。时光荏苒,当年那些“惋惜娈兮,总角丱兮”的小童,都已经“突而弁兮”——长大成人了,在没有多少青春时光供自己执迷不悟了。

如果诗歌中的“远人”是“外国人”“外邦人”,那么这首诗的主旨便更加的意味深长了。作为一国之君、一帮之主,总想着有大手笔,种出让人眼热的大田,却误了自己本该做好的事,荒芜了自己本该经营好的田地。总想着招徕外国人、外邦人,赢得天下,却忘记了“修文德”,怎能不让人忧心忡忡。恰如“惋惜娈兮,总角丱兮”的小童终会在不经意的瞬间“突而弁兮”——长大成人一般,做好当下的小事,便能自然而然的成就大事。

当然了,对于这个“远人”,因为语焉不详。也有不少的学者继续讲一盆子的屎继续扣在齐襄公、鲁桓公头上,甚至也污了他们的后人鲁庄公的。特别是鲁庄公,更像是那个“惋惜娈兮,总角丱兮”的小童,已经蓦然成人。他怎么可能对齐襄公与自己的母亲文姜之间的苟且充耳不闻,他的无动于衷一点点耗尽国人对之的期待。

庙堂之高,难以揣测,种种揣测,难以考证。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的哲理虽好,却少了不少的生活情趣。诗最难得的还是返璞归真,还是回到那个思念远方征人的思妇,似乎才更有情趣一些。

姚际恒、方玉润所谓“不详”,大概也是对这种推导出的简单的难以相信,所以,才给这首《诗经·齐风·甫田》冠以“不详”之名。学者语焉不详时,恰是诗歌本身充满情趣之时。

悉心读这首《诗经·齐风·甫田》,在节奏上,实在有其不得了的高明之处。

前两个小节,像其它古诗一般,用今天动画片《小猪佩奇》那样大量重复的语言,来强化自己主旨。第二小节四句话中,有两句与第一小节完全一致,即便是不完全一致的两句,也不过替换了聊聊四字而已。“维莠骄骄”与“维莠桀桀”,同为“草盛豆苗稀”之意,“劳心忉忉”与“劳心怛怛”同为忧虑不安之意。

第三个小节,语言风格忽然为之一变,全然成了另一个人的手笔。叙事、说理一气呵成。全然没有一丁点悬念。当年那个“惋惜娈兮,总角丱兮”的小童,一转眼便“突而弁兮”——张大成人了。

第三小节简洁明快的毫无争议与第一、第二小节造成的思虑深远、迷雾重重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张力,让整首诗忽然间成了一个难以破解的谜,在这种难以破解之中,又有着那么多的耳熟能详、习以为常,诗歌越发显得有魅力的。以至于姚际恒不得不批下“不详”二字。

莫为人田废己田,家中田地草蔓延。莫要劳心思远人,劳心思远误当前。

莫耕人田忘己田,苗不长来草一团。莫要费心去想念,费心想念误吃穿。

清秀娃娃真好看,扎着两只羊角辫。时日一晃不注意,头戴皮兮已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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