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清明一些沉重

      “这天,爸爸带我去给爷爷扫墓上坟。爷爷在爸爸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爸爸和姑姑们都已经不伤心了,我也觉得上坟和踏青一样让人快乐。”摘自女儿的日记。

      孩子的嘴里没假话,的的确确,现在清明上坟真成了一件放松心情的乐事儿。

      有这种感受的,我不是第一人,女儿当然也  不是了。宋代吴惟信就有诗云,“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字字句句哪有半点哀思,全然是万人郊游、尽兴方归的宏大场景。而在他之前,唐代那个行吟的诗人杜牧,在清明节纷纷的细雨中,就顺着牧童的手指,跑进杏花村中,沽酒当歌了。在今天,谁又是那个愁绪满怀“欲断魂”的行人,谁又不会是杏花村里不醉的酒徒?

        清明节,一个缅怀和追思的节日,而我们总是将其与杏花,与春色,与游赏联系在一起,更加世俗的是,我们更难避免将其与吃吃喝喝联系起来。

      在中国的节日里,吃喝永远是第一位的主题,以致于在清明这样的节日,我们也无法带着一种沉重的情绪,反倒带着沉重的各种各样的食物去祖宗的墓园里野餐。我家上坟扫墓,先在超市里花费了半日时光,半千的票子,才拎着大包小包吃吃喝喝奔赴墓园,在“纸灰飞作白蝴蝶”后,大家聚在坟前大快朵颐,难怪女儿看出来'爸爸和姑姑们都已经不伤心了'。吃完之后,又带着女儿点燃成片的荒草,形象地告诉她什么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难怪女儿“上坟和踏青一样让人快乐”。

        非仅我家如此,实则家家一样。清明扫墓实是踏青游春的大好借口。在时间面前,我们总是善忘的,连失去亲人时那一份曾经刻骨的伤痛也能化作今日坟前的鞭炮声和欢笑声,但这样的善忘,为自己能原谅,更为世人所原谅,谁愿一个人活在悲伤中永远不曾走出来?

      但有时候,忘却又是另外一种悲哀。

      搞新闻的,逢个年节,总要策划策划,抢抓新闻。清明节当然也不会例外,新闻的选题总是很多的。比如,去往公墓区运营车辆的线路调整,比如提倡一些文明的祭拜方式,比如看看丧葬用品有没有什么市场变化等等。这些都可能根据每年的实际情况而有所变化,而唯一不变的是,在这个怀亲思故的节日里,烈士陵园是否一如往昔一般寂寞,除了“红领巾”,再无人会想起,甚至“红领巾”也因为安全或别的什么原因,没有学校再组织前往敬献花圈。

        寂寞的烈士陵园,是否因此和荒茔野冢一样,“满眼蓬蒿 共一丘”?

      不该遗忘的又何止为国捐躯的烈士?那些在无妄之灾中失去生命的人更该被我们记着,因为这样的记忆利于我们保持永久的清醒。

      历朝历代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平民,会让我们明白和平的可贵。在去年地震灾害中遇难的同胞,则会让我们重新审视生命,明白和珍视生命。而那些被矿难、冤案、有毒食品夺走生命的人,更让我们明白,这个社会,公平公正的阳光远未普照众人,良心的砝码总是压不过金钱的份量。如果在清明节,我们抹去亲人离去的伤痛一般,抹去他们的离去,抹去他们生命的价值,再不闻“天阴雨湿声啾啾”,何尝又不是另外一种粉饰?我们又安得走向和谐?

      汶川地震,要建地震公园了,可是否有人想过,为那些矿难死者也树起一块碑?

        写于2009年清明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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