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人们相继离开,小镇渐渐回归古老的宁静。

      许久之前,这里是一片浩瀚的原始森林,渺无人烟。封山育林后,曾经投亲靠友而来的人们又溯源回流,纷纷南下,去寻找更广阔的创业空间,留下的多是些老人、孩子,当然,还有一些因为各种羁绊无法离开的,如我。

      如今,住在临街的房,也不会被各种嘈杂的声响所惊扰。清晨,偶有车驶过,并不刺耳,只轻柔滑行入梦。

      路灯熄得越来越早,晚归的人也越来越少。每天,只有孩子上学或是放学的时间,才会有短暂的热闹。到了饭口,路上的行人更是廖廖无几,回来探亲的青年,怅然若失地站在记忆中人潮熙攘的街头,感叹转瞬即逝的少年时光和昔日繁华景象。

    而身在其中的人们,并没有多少惊诧和不适,就如温水里的青蛙不会觉得有过程多煎熬。更何况,如今交通便利、城乡交流机会日繁,大多也练成了两栖的本领。

      我的彼岸是女儿读书的城市,开始是Y城,那里有母亲、有姐姐。之后,她如愿以偿地考上重点高中,又转战到H城。幸福的是,母亲因为陪读,也会同往。于是,一家人又能时常聚在一起。想想十多年来的聚少离多,而今的生活,真是快乐。

      当然,六七个小时的车程和崎岖的山路,让我们的见面也不很轻松。三两周能一小聚,忙起来,月余或是三两个月也有可能。于是便日日盼望着放假,假期来了,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仍是我去她那里,充实而又悲壮的高中生活让她比我这上班族更要忙碌。

      幸运的是,还有一些喜欢,她没有放弃。周末,陪她去画室。一路上,我们穿越了许多商铺与摊位:各式各样的干果、手套、帽子和俄罗斯饼干……还要与形形色色的人儿擦肩。五颜六色的糖葫芦晶莹剔透地在零下三十度的寒冬里熠熠生辉,容颜诱人。

    “比小镇上的品种丰富多了。”我本打算只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却一不小心溜了出来。虽然已经享受不了它的甜凉,但也会被这唯美的卖相所吸引。

      “那我也喜欢咱家,这人太多,乱!”我知道她这不是矫情,而是因为久别,心生思念。

      画室在商场的顶楼,乱中取静,别有一种风味:虽不是人流密集地带,但格局是开放式的,也有购物的人偶尔经过,好奇的张望。因为专注,所以并不会觉得干扰,累了的时候,溜会儿号,回望下探究的目光也挺有趣——那是昨日的我呢!

      这样奢侈的休闲时光并不多,正常的假日模式是她学习,我读小说。被鄙视、批评:“你这样做,怎么给孩子做榜样啊……再考一个证吧?”其实是嫉妒吧?她明明也特别想读书,各种各样的杂书,只是苦于没有时间和精力。

      去年此时,斗志昂扬地想陪她一起学:拿起了理化——看不懂。政史——记不住。还是地理吧,趣味与实用兼备——半天才看明白一张图,人已昏昏欲眠。在春节里,帮她做了一整本书的摘抄,养好手痛之后,痛定思痛,毅然决然地报考了心理咨询。每每她来电问“妈妈,你在做什么?”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在学习!”

      “不考,专业跨度太大!”其实,我本打算再拿下一个导游证,既可增长见识,又可畅游祖国名山大川。咨询后,想了想自己的英语水平,默默地偃旗息鼓了。

      “那你背诗词吧!”然后,她不辞辛苦地到书橱里精心挑选了一本《大好河山好骑驴》,作者有一个帅气又响亮的名字:王这么。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曾经,是我监督她背诵,现在是她督促我。

      第三天,背诵到:“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我乡。”突然失笑,想想刚刚被放假就飞抵海南,幸福得难以言表的母亲。对比之下,东坡居士那年的担忧是多么有趣味:沧海桑田,任他怎么也想不到,岭南今日的炙手可热,令人趋之若鹜。而柔奴又是怎样的睿智、旷达。是啊,此心安处是我乡。无论是“夷岛绝域”的曾经,还是“养生圣地”的今天;无论是沉寂空廖的小镇,还是喧嚣噪杂的城市,此心安处,便是我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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