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白日梦女 第一章(一)

                                    第一章 在巴黎的女人,各自做各自的梦

                                                               (一)

我是林安,二十五岁,来巴黎的第三年了。这一年九月,我的生活发生了于我而言不可思议的变化。我终于从巴黎的乡下搬到了巴黎五区,传说中的拉丁区,汇集了全法国最知名的大学的区,也是最有文化的左岸先贤祠区。搬到这个区以后,走在大街上都巴不得做作地摇曳身姿,假装是个巴黎女人的样子。我的白日梦似乎实现了,但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国内大学本科毕业时,所有亲朋好友都一致觉得像我这种英语文学系毕业的乖乖女,应该会顺理成章地成为英文老师,然后不出一年就应该可以相亲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嫁人生子,无风无浪,大抵可以平平顺顺地过一生吧!偏偏我当年的决定,与其说出人意料,不如说是惊吓到了所有七大姑八大姨。

国内十八线小城市普通工薪家庭出生长大,家中从未有过什么出国的亲戚,甚至连混到北上广的都没有,都习惯了小地方小圈子的逻辑,还有那种让人上瘾的安逸。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曾经也一贯地跟随着他们的逻辑。直到高考的那年。自小平庸到大,从未在学习成绩上优秀过的我,居然能够去上海上大学了。虽然是不起眼的双非院校,但对于那么平凡的我来说,上海本身就已经是个梦了。到达上海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更别提什么法兰西、什么巴黎了。

那时的自己很满足与那种十几年来终于可以出省的欣喜、走出这个偏远的地区的满心期待;以及,一出省就能到达大上海的那种虚荣心的满足。那时的自己,渺小的身躯行走在大上海林立的高楼大厦间,映入眼帘的一切,是与故乡所带来的截然不同的震撼。那时的自己,是个典型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城姑娘。

当然,那时的我一句法文都不会,也从未想过人生中有一天会到巴黎,更加料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真的会到巴黎。老家的人都说我是个爱做梦的女孩,做的还是白日梦。我无力否认,因为他们说的似乎有道理。所以,七年前我到上海,他们拦不住我;三年前我来巴黎,他们更拦不住我。我成了我们家中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然后,一转眼第三年了,我在这个国家,这座城市,其实还是个做梦的外国人。我在法国的公立大学年硕士,今年研二了,这也就意味着,再过一年,我就要面临去留问题。此时此可的我,对于留在这个国家有着无限的期许。留下,有数不清道不尽的理由,但也许更多的,还是因为遥远,故人看不见我的狼狈。他们只知道,我住在巴黎。这听上去是件很酷的事情。

虽然事实上,我在这座城市一无所有,除了天花乱坠的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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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的条件下,我居然搬到了巴黎房价最高的区之一。对,就是我一开始提到的巴黎五区,传说中的拉丁区。不是我的经济状况有所改变,而是因为,我偶然获得了一个免房租的住宿。这一年,我认识了一个巴黎七十六岁老太太,她需要一个会说法语的中国女孩子,每个月给她工作五十五个小时,以劳动换取免费的住宿。而我,就是那个需要免费住宿的女孩子。一瞬间,我觉得我赚到了。

回想起在巴黎的这些年,真真是一部流浪记。虽然不至于到挨饿受冻、风餐露宿,但为了住房也没少折腾。在巴黎不到三年,我搬了三次家。

最初来到巴黎时,因为是中介给联系的住房,小巴黎八百多欧一个月的单间公寓,十二平,内含厨房和一个洗漱池,但卫浴和卫生纸是在走廊公用的。条件说不上差,只是一个人住,感觉很孤独,初来乍到也不认识什么朋友,感觉有些孤立无援。而且八百多一个月对于初到法国的我来说是很贵的。当时的我心想着给家里省钱,没过多久就开始找合租了。离开小巴黎,万分不舍。巴黎的乡下和巴黎,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可是我真的没有钱继续住在巴黎了。

后来,我搬到了房租不太贵、还有交通补助的94省。也是这一次搬家,我遇见了乔薇。她是我的房东,是在巴黎的中国女人里,我最羡慕的人。三十六岁,知名商校毕业,在法国公司上班,顺利拿到工作居留,凭借自己的能力定居在巴黎。我当时住的房子,就是她用来出租给我们这些中国留学生的。而她,和一起来法国的初恋住在小巴黎的另一套公寓里。我羡慕的,不止是她有工作、有居留、有房子,我更羡慕她有爱情。她所拥有的一切,好像就是我的白日梦里的愿景。我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原来,别人可以那么容易地就拥有了。

第三次搬家,就是搬到五区的这次,原因很简单,住老太太家不要房租。而且这里是五区,是市中心,是我搬来搬去梦寐以求的小巴黎。而且,心里总想着跟法国人在一起,可以更便利地练习法语。我以为,跟法国人一起生活,是可以快速融入这个社会的一条途径。如果说乔薇是全巴黎我最羡慕的中国女人,那么,老太太应该是全巴黎我最羡慕的女人。搬进她在五区一个人住的160平的复试公寓,不花钱,美梦。

做白日梦的人就是那么的天真。

我二十五岁的这一年,还是那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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