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江城还伴着冬季的寒冷，半点没有回暖的气象，一连阴了好久，寒风呼啸着穿过大街小巷，前两天还下了雪，对于南方来说也是很少见的，雪不是特别大，但却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冷。
今天终于见到太阳了，气温也回上来了，昨天便开始回温了，只不过在化雪冷了一些，今日便好多了。两个妇人裹着自己毛茸茸的貂衣，提溜着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小包手挽手的踩着小高跟边说边走的进了一家高档次的咖啡店，当然消费也是不低的，毕竟是城里最繁华的街区，出入这里的大多是一些上流人士，商人富豪以及他们的妻女，当然还有一些爱面子的和想着傍上有钱人的人。这里白天人潮如流晚上灯红酒绿，充斥着纸醉金迷的味道。
“小艾，这边。”两个妇人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对着不远处刚给客人上完点心的服务员叫到。“这天气真是太冷了，今儿终于暖和了一些，这几天没出门把我都憋坏了。”一位妇人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说道。
“可不是吗，听说还冻死不少人呢！”小艾走了过来“还是老样子！”收了菜单便退下去了。
“哟，这事我听我们家那口子讲了，街口右转那家卖报纸的老头听说就是冻死的，前两天管家去他家拿报纸的时候，警察已经来处理完了，真是怪可怜的。”
“那个老头，我知道，我朋友的先生是警局的，听说那老头是半年前搬来的，为的是来找女儿，你别看那老头表面上寒酸，其实可有钱了呢，以前做生意的得罪了一些人，结果去外地的时候仇家找上了门，放火烧了他家，妻子死了女儿被救走下落不明，后来生意也不做了到处找女儿，后来听说女儿在这里才来这边开了家店找女儿......”
“好了上齐了。”小艾将咖啡点心一样样摆好。转身便要走，“诶，小艾呀，你怎么没有上餐具啊，这让我们怎么吃啊，小艾，我说话你听到了吗，小艾。”
“啊，对不起，这就给你上。”小艾回过神无措的回答道。说完便慌里慌张的走了，连餐盘都忘了拿走。“这小艾是怎么了今天。继续，继续，刚刚说到哪了!”
“警察收东西时搜出来了那老头的遗嘱，这老头啊在好几家票号都存了不少钱呢，听说够一家人用一辈子的了。他女儿也找到了，而且遗嘱上说是已经给了全部她女儿了。”
“她女儿是谁啊？”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好像她女儿过得也不好，也算是有了这笔钱，够她花了呢，要是这笔钱给我了，我就把对面商场都买下来，里面衣服首饰什么的任我挑选。”妇人喝着咖啡看着对面那个百货商场，眼里充满了欲望。
小艾下班，回家经过了那家报纸店，习惯的叫陈叔叔时却发现店里的亮光已经没有了，门也关上了，平静的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什么，街道依旧，灯光依旧，就像梦醒了。小艾慢慢的放下了手中准备给那个人的面包，呆呆的望着。没过多久街头的另一边跑过来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眼神也不自觉的望向了那里。
“走吧，都过去了，一切都好起来了，不是吗。”两人手拉手一起走了。转角时女孩又回头望了一下不过马上就转了回去“你也辞了工作吧，我们一起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你不是喜欢做面包吗，那我们就开一家自己的面包店怎么样。这个城市我已经呆够了。”
“好啊！”
五个月前
秋天的江城格外舒服，秋高气爽的。小艾像往常一样收拾着餐桌打扫着咖啡厅，今天因为下雨客人不多老板便叫她提前收拾打样，餐厅的晚班大多时候都是只有小艾一个人，但下班后有叶子陪伴着一起回家也不算孤单。
门铃叮铃铃的响了起来，“我们已经打烊了。”说着小艾转过了身，门口站着一位打扮还算精神，但留着胡子的先生，深邃黯淡的眼睛透露着些许的悲伤，他摘下头上的帽子抖了抖“不好意思，外面在下雨，可否借你这避避雨，放心只呆一会，我不会耽搁太久。”小艾看了一下时间，还早，叶子应该还有一会儿“进来坐下吧，希望你不要介意，这里有一些混乱，我会尽快的。”
“没关系，如果你有时间我想点一杯咖啡，如果有剩下的点心也可以来一点，说实话，我还没有吃东西有些饿。”客人走到靠窗前的桌子，拿下头上的帽子又抖了抖衣服上的水方才坐下。“好的，没有问题，只是要等一下。”小艾回答完他便看向了窗外对面的一家歌舞厅，晚上这条街上那里是最热闹的，里面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满是买醉的客人和应酬的老板，叶子就是在里面跳舞，不过她大多时候都是上白班，应该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样子就可以下班了。“你好，你的咖啡，今天生意不好，还剩了好多点心，如果不够我再给你拿些。”
“不用了，这些已经很好了，非常感谢，你打扫完了吗，可以的话你可以坐下陪我聊聊天吗？”
“当然，我很乐意。”小艾心想着反正时间还早又没有什么是可以做了，这人也看起来很有礼貌，像一个绅士一样，便在对面坐了下来。
“你多大了，十五还是十六。”
“我已经快十八了”
“那你看我大概有多少岁了。不要担心冒犯，随意说就好。”
“您看上去是显老了一些像六十多，不过我想您应该就五十吧！”
“哈哈，还挺聪明，我啊，五十三了，只不过一个人生活，也不会照顾自己，却是显老了一些，不知道她见到我还能认出来吗！如果我女儿长到现在应该也有你一般大了吧！”
“你说什么，先生，我没太听清。”
“哦，没什么，我看你挺机灵，我女儿也是像你这般的，现在的她应该也是像你这样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
“你女儿多大了是何样。”他顿了一下，又将头转向了窗外。“我女儿啊......”从与他的对话中小艾了解到他女儿七岁就被人抱走了，他忙生意鲜少回家，与女儿相处时间也不是特别多，觉得对女儿特别的愧疚，讲到这时他还忍不住的掉下了眼泪，举手投足间看得出他的修养，让小艾不经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对面这个人如果是自己的父亲该有多好。
“对不起啊，失态了，你父母呢是做什么的。”
“我啊......”就在这时叶子推开了门“我在街口看见灯还亮着，想着你一定还没有回去，怎么还没弄完吗。”叶子看见了小艾对面的男子呆了一下。
“看来你朋友已经来找你了，那我也就不打扰了，今晚陪你聊天很开心，我就在街角右转开了一家小书屋，买点报纸杂志什么的，有空来看看啊。这是钱，我很喜欢这点心的味道一点都不比我以前吃到的差，是你做的吧，很有天分。”
“真的吗，谢谢先生，为了感谢您的评价，我只收您咖啡的钱，面包就算是请您的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就叫我陈叔叔吧，这样显得没有那么生疏。”
就这样大家关了门，一起走到了街角就分开了，这条路的路灯已经坏了好久了，不过陈叔叔在楼上挂了一个灯，整条路都亮了，每晚经过时陈叔叔还要和我们打个招呼目送着我们离开。咖啡店的报纸杂志小艾废了好多功夫才让老板从陈叔叔那里拿，于是每天早上小艾都要到陈叔叔那里拿新一期的报纸期刊“陈叔叔，我来拿报纸了。”
“小艾啊，就在桌子上自己拿啊。”小艾因为要去开店所以每次陈叔叔才起床刷牙小艾便来了，“谢谢陈叔叔了，叶子一会儿就来了，她说她带早点过来给你，你就不要去买了。”叶子刚见到陈先生的时候还不是特别喜欢，总觉得他别有意图，可自从上次喝醉了客人调戏她正好陈先生救了她之后她就改变了看法，陈先生也对叶子很好，怕他被欺负经常在舞厅门口等着替叶子赶走了不少另有企图的男子。叶子因为早上不上班，偶尔便会早上去陈先生那里帮忙收拾看看书聊聊天什么的，她说陈叔叔就像我们的父亲一样亲切，而且陈叔叔那里有她特别喜欢吃的糖。
“陈叔叔，我带了早点过来，今天有你喜欢的杏仁饼。”
“我已经闻到味道了，快过来坐吧，再不来我泡的茶都冷了，是不是又起晚了。”陈先生从炉子上取下水壶冲进茶壶里摇了摇便到了出来。
“陈叔叔，你以后就不用在门口来接我了，老板不知道怎么的，让我从明天起上到下午就可以回去了，也不用陪客人喝酒，只要跳跳舞就可以了。”叶子拿起茶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大口大口的吃起饼子
“是吗，那我也放心了。”陈先生拿饼的手抖一下，
“咦，你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看上去已经好长时间了。”倒茶时，叶子看见了他手上的一片疤，有些心疼的问道。
“哦，这疤啊，没什么的，我女儿小时候调皮，拿着我的茶壶玩，不小心弄洒了为了防止烫到她我过去挡了一下。”陈先生讲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宠爱的看着叶子仿佛她就是她女儿一样。
“ 你说你女儿在这里要找到了吗，叫什么，说起来这么久我们还没有问过你女儿叫什么呢，对啊应该早问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帮你快点找到，而且我在舞厅人脉广还可以帮你问问。”吃完早点，叶子整理着书架上的书，想到这里她还放下了手上的书，看向了递书的陈叔叔。
“叫陈喧和，她出生时正值黄莺啼鸣，便想起了刘永的《黄莺儿》”
“暖律潜催，幽谷喧和，黄鹂翩翩，乍迁芳树”
“对，你是怎么知道的。”陈先生惊讶的看向了叶子
“那个，我经常听小艾说过，她说她是四月初八出生的的她很喜欢这首诗。小艾啊很可怜的，她有一年伤到了头，好多小时候的事已经记不得了，她小时候家里着了大火母亲死了父亲在外地没回来，虽然有人把她从火里救走了但那人却把她卖到了别的地方，后来被卖到了一家没有小孩的人家收养了她的那家人不是特别富有，没养多久那妇人便生了一个男孩儿也就三年便又将她抛弃了。后来我在路边遇见的饿到快昏过去的她就这样我们就一起生活了快十年了吧。”叶子接过他手上的书便转身继续整理
“原来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我真是没用。”他低下头悄悄的对自己说道，擦了擦眼角快要滴下的泪水又马上抬起了头他并不想让叶子看到。
“可怜的孩子啊！小小年纪就承受了这么多。”
“是呀！如果没有那场火灾，她应该是从小锦衣玉食，上贵族学校长大的女孩儿，如果他的父亲在身边，也许他的母亲也不会离开，或者至少她还有一个父亲也不会被拐卖。”
叶子与先生的聊天到这里戛然而止，双方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叶子去上班了，先生从楼上取下了一个盒子坐到了书桌前，打开盒子，最上面一张烧了一半的照片，照片里只有一个女人的上半身和手里抱着的小孩旁边的另一个人已经烧的看不清了，先生拿起了照片抚摸着“小梦啊，我找到了女儿了，她可漂亮了，活泼开朗的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你，要是当初我没有招惹那些人，没有离开你们，也许一切都不会这样了，不过上天是眷顾我的，他让我在有生之年找到了女儿，看到她现在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我也就满足了，我没有和他相认我想这样我才可以放心的离开，医生说我这病啊活不了多久了，通过药物治疗最多可以再维持几年或者去外国治疗，但是恢复的可能性不大，我想着啊与其把这钱花在治病上不如拿给孩子，也算是弥补了一些，最近我去看了医生说不治疗的话最多一个月左右，再陪女儿一个月，你等着，等我处理好后事我就来陪你。”说道这里先生已经泣不成声了，他用手捂住脸，抽泣着，马上又放了下来擦去了泪水，拿过纸笔写下了他最后想说的话。
一月，春节
道路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极了，大家都在为新年忙着买年货，小艾这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叶子也是每天忙着联欢会的节目表演，她拿了两张票还说要让小艾和陈叔叔一起去看，今年与往年不同的就是多了先生，小艾和叶子都高兴极了。这一久的相处让两个没有感受到父爱的女孩儿感受到了像父亲般的温暖与关怀，就像一个家。她们与先生一起过了年，逛了庙会，放了河灯，看了舞狮表演，像普通的家庭带着孩子过年游玩一般，先生还给孩子发了红包，让她们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与温暖。新年就在这欢欢乐乐的气氛中过去了。当大家还没从这样的欢乐中走出来时，噩耗也伴随而来。
二月，天气冷了好久，天上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
因为每天跳舞穿的少，叶子感染了风寒，几天没有去上班了，起初先生还来看过一两次买了药说是要带叶子去医院可是叶子说她最怕打针了，在家里吃吃药睡一觉就好了。先生拗不过她便作罢了，看着她好一些了烧也退了先生便才走了。小艾因为天冷没有多少生意，倒也有多的时间照顾叶子，只是后面经过书店时发现陈叔叔的门总是关着的，想着因是有事出去了，倒也没多想。直到警察找到她和叶子她才知道陈叔叔已经走了，是突然猝死，警察递过在先生家翻出的盒子里面有他的一份遗嘱和他写的一封信。叶子已经哭到撕心裂肺的了，小艾抽泣着接过这个盒子拿出了里面的信递给了叶子，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看完信小艾和叶子抱在一起痛哭，哭到没有力气她们才摇摇晃晃的走回了家，直到看到街角有亮着的灯光，她们狂奔过去，看到的却是修好的路灯和关着门的书店。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悄悄地来悄悄的离开。
“叶子，不，应该是喧和，我的女儿，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你了，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看见你从舞厅里走出来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你像极了你的母亲，那时我开心极了，但我却没敢和你相认，我害怕，胆怯，羞愧，我在想你会不会恨我，会不会不想见到我。对不起，我始终没有勇气，所以我找了离你很近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开了一家小书屋，这样就可以守护着你，开始你没有注意到我，我看见你经常和另一个女孩一起，我边去到了那个女孩儿在的咖啡厅，为的是想从她那里了解你更多的事，慢慢的我觉得小艾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儿，大方温柔，细心体贴，她陪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多了。我从她那里也了解到了好多你们的事。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是多么的不容易。好几次看见你被人调戏，喝得醉醺醺的，在街边呕吐，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一次次责备自己，我恨不得将那些人打死，恨不得抱着你回家告诉你一切，让你不要再去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勇气，只能守在你身边，你一定觉得你爸爸是个懦夫吧，连自己的妻女都没有能力保护。对不起，我没有做好一个父亲应该做到的，我忏悔。
小艾已经和我说了，那日你来书店帮忙看到了我手上的疤，你已经认出了我就是你爸爸，但是你没有说，你还故意讲说那是小艾你想让我以为我的女儿其实是小艾，可是那有父亲认不出自己女儿的，你嘴里说着别人，可描述着自己的想法，我从中听出了你的怨恨你的无助，我的心也跟着在痛，对不起，我想你不想认我就是因为这个，你还在怨恨我。直到临死前的前一天小艾的告诉了我，你这样做，是因为你觉得我会失望，会讨厌，你甚至觉得一个曾经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如今却成了舞女，如此低贱又如何配得上当你女儿。我想告诉你无论怎样你都是父亲最爱的女儿，你都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我对你的爱没有半分减少，只是父亲痛恨自己，让你沦落如此，对不起。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小时候你吃到喜欢的糖就使劲往我嘴里塞，那天你往我嘴里塞糖的时候，我甚至有过一丝动摇，陪你们的时光太短暂了，让我不想离开，你们两让我在最后的时光里过得很快乐，你们两都是我的孩子，我爱你们，可是我无法原谅自己，只有离开才能得到忏悔，我不该贪婪，让我遇见你的代价就是付出生命，让我的离去来弥补我所欠你的。对不起，喧和，我不乞求你的原谅，但希望你记住你有一个始终爱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