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景戈扒着门框低声喊:“景弘!景弘!”
景弘把目光从书里拔出来看过去:“嗯?”
“帮个忙呗。”景戈指了指窗外:“你跟那女生说我不在,让她别在楼底下喊了,丢死人了。隔壁老王叔都取笑我好几回了。”
景弘把耳机摘下来,掀开遮光窗帘往下看。
他们家住三楼,楼门前有棵很大的梧桐树,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生正把手拢在嘴边朝楼上喊:“景戈!景戈!”
景弘转头看了眼景戈,景戈痛苦地捂住了脸,只露出一个小缝儿,嘟囔道:“啊,我就疯了,这个疯女人!追个人都这么惊天动地谁敢跟她好啊!”
景弘指了指楼下:“她追你呢?”
“是啊,琴班的,我都不知道她从哪儿打听到咱们家住这儿的,我要疯了……哥,哥,你行行好,跟她说我不住这儿行不行?”
景弘指了指自己脸:“我说?你觉得有说服力吗?”
老爸老妈都出去浪了,说是参加什么同学会,家里就兄弟俩。景戈一屁股坐在景弘床上:“啊!那可怎么办啊!我都没脸出门了!”
那姑娘还在楼底下蹦跶,一楼的李奶奶拎着袋子估计是刚买菜回来,被姑娘拉住了,看样子是要打听景戈住哪个屋。
景弘看着景戈:“你不喜欢人家还招惹人家?”
“谁知道她那么不经逗啊,烦死了哎喂……”
景弘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趴到窗户上往下看,结果李奶奶正热情地朝上指着,那姑娘跟偷窥的景弘来了个眼对眼。
隔着三层楼高的距离,景弘就见那姑娘眼睛一下子睁圆了,然后没个过渡地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原地蹦了一下冲景弘挥了挥手:“景戈!我看着你了!”
景戈吓了一跳,差点儿没从床上一头栽下去,景弘也吓了一跳,正要往住拉窗帘,就被景戈一把推到了窗户上。
景戈贴在景弘身后低声说:“哥哥哥哥哥,你行行好,下去把她撵走,我真受不了。”
景弘扭头看景戈,一脸的莫名其妙,景戈立马义正言辞道:“都怪你!本来她还不知道我住哪儿呢,这下好了,你都给我暴露了!我不管!你得善后!你得负责!”
不善言辞的景弘被自己这个伶牙俐齿的弟弟堵得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冲楼下挥了挥手,那姑娘捂着胸口,看样子快要晕过去了。
景弘叹了口气,拿了手机往外走,走到门口猛地转身朝景戈伸出右手食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景戈双手合十给景弘鞠了一躬。
景弘一出楼门就差点儿被那姑娘撞翻在地,如果不是扶了一把墙,真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打了十来年的拳了下盘竟然不稳。
景戈说那姑娘叫陈小鱼,这会儿陈小鱼姑娘背着手往前探着身子,鼻子快要凑到景弘下巴上,笑得像一只吃到了小鱼干的猫:“景戈!我们去动物园吧!”
陈小鱼笑得很欢实,但景弘还是从她的一脸期待上看出了点儿忐忑,是啊,自己那个倒霉弟弟估计之前没给过人家什么好脸色吧。
就那么零点一秒的犹豫,陈小鱼啪一巴掌拍在景弘胳膊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景弘就这么活生生地错过了把陈小鱼打发走的绝好机会,最后跟人坐上地铁的时候景弘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明明是下楼帮景戈那臭小子撵人的最后怎么就陪人姑娘坐上了去动物园的地铁了呢?
周末地铁上还是人满为患,两个人上车那站还好,还能转开身。结果只过了一站,车厢里就挤满了人。
景弘被一个大妈挤得脸快要贴到车门上,旁边的陈小鱼也好不到哪儿去,被一个胖子挤在角落里,脸都憋红了。
见景弘看自己,陈小鱼很用力地深吸了口气,想要把自己再变扁一点,好和那位胖大哥的脂肪大军保持一点点距离,结果,她实在是太瘦了,深吸的这口气除了呛得她咳嗽起来以外,屁用没有。
旁边似乎有人下了,景弘终于觉得身后那位大妈挪开了,他在能与车门拉开距离的那一刻,在下一波人涌上来之前,一把抓着陈小鱼胳膊,把人从胖大哥身后拽出来,塞到了自己和车门间的间隙里,一只手撑在车门上,硬是为陈小鱼打造出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陈小鱼长吁了口气,红着脸不敢看景弘,景弘则是奋力跟身后汹涌的人潮做着斗争,汗都下来了。但事与愿违,这站是换乘站,上车的人比下车的人多多了,景弘没抵挡得了乘客们的争先恐后,练了十年拳的胳膊一软,他心里暗道一声糟糕,直接被挤得压在了陈小鱼身上。
陈小鱼到他下巴那么高,这么猛地撞过去,小鱼蓬松的头发堪堪在景弘下巴上蹭了一下。
那一刻,景弘觉得自己浑身寒毛倒竖,耳边似乎都能听到小火花的噼里啪啦,被陈小鱼头发蹭过的地方麻酥酥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车窗外的广告飞快向后退去,心如擂鼓。
他还没收拾好七零八落的心情,就被陈小鱼轻轻推了一下,只听陈小鱼蚊子似得哼哼道:“艾玛景戈你起来点儿我要被你挤得掉出去了!”
景弘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用力撑起身子使劲儿往后挤了一下,惹得周围人一片骂声,然后耳边响着的“景戈”两个字像是晴天霹雳,一雷砸在了景弘脑袋上。
对了,陈小鱼喜欢的是景戈啊。
4.
护士拉开门出来,看到景弘愣了一下:“哎?”
景弘转身想走,结果陈小鱼已经从病床上蹦了下来,她手上扎着针,跑不远,又惊又喜地瞪着景弘:“景戈!”
景弘绕过护士走了进去,看到陈小鱼打着石膏的手皱起了眉。他也不说话,只是走到病床前,将光脚站在地上的陈小鱼抱起来放在病床上,又把病床摇起来一点塞了个枕头在陈小鱼背后让她靠着,然后调整了一下速度有点快的输液管。陈小鱼受宠若惊,嗫嚅着说:“你,你没事啊?我担心死了……从那么高掉下来……有没有哪里伤着了啊?你做检查了吗?”
她和景戈是被分开送到医院的,并不知道景戈伤得多严重,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景弘:“你,你千万别因为我,我内疚,也,也别因为我拉了你一把,就,就……”
景弘终于把能掩饰情绪的小动作都做了一遍,实在无事可做了,才看着陈小鱼。她脸上也擦伤了,贴着创可贴,看着可怜兮兮的,头发滚得乱七八糟,景弘忍不住伸手帮她理了理翘起来的头发:“想吃什么?我去买。”
陈小鱼被景弘这给猫顺毛的动作吓呆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你要是因为我舍命相救动了凡心的话,那个,那个我也是非常欢迎的……”
景弘没理她的胡言乱语,也没解释自己的身份,陈小鱼说自己想吃麻辣烫小龙虾油泼面多放辣子,他唔了一声,看着最后一点液体输完了,喊来护士换了药,然后出了病房。
景弘不知道的是,他一离开,陈小鱼就把脸埋到了枕头里,嗷地叫了一声蹬了好几下腿,招来了临床老大妈的好几个白眼。
医院门口有煲粥的店,景弘买了一份排骨粥一份清淡小菜,又在旁边的蛋糕店挑了一块抹茶慕斯。想了想又帮沈煜带了一份盒饭捎上去。
沈煜还挺够意思的,一直守着景戈,景弘把盒饭递给他,他愁眉苦脸道了谢,苦大仇深地扒拉着吃:“你把那谁安抚好了?”
景弘看他:“谁?”
“陈小鱼啊还有谁啊。”沈煜瞪着他:“还有,叔叔阿姨怎么还没到啊?这手术多会儿才做啊?景戈不会植物人了吧?”
景弘没理他,拎着吃的绕去陈小鱼病房,陈小鱼咬着领口一直盯着门口,见景弘进来立马坐直了,景弘总觉得自己看到了陈小鱼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的。
他把床桌支上,饭盒打开,才发现陈小鱼右手打了石膏,左手扎针输液,没法儿自主进食。
陈小鱼也是一脸尴尬:“哈哈,那个,我一会儿输完液再吃吧。”
景弘拉了个椅子过来,舀起一勺粥送到陈小鱼嘴边:“啊!”
陈小鱼一双大眼瞪得更大了,看一眼景弘的脸看一眼嘴边的粥,“不,不,不用……你太,太客气了。”
景弘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陈小鱼,最终陈小鱼败下阵来,张开嘴把粥吃了进去,脸和耳朵尖都红了。
严格按照两口粥一口菜的频率喂食完毕,景弘最后还体贴地帮陈小鱼擦了擦嘴巴:“蛋糕一会儿再吃吧。”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抹茶味儿的?”陈小鱼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景戈,我觉得我这一跤摔得太值了!”
景弘拿蛋糕的手一顿,老半天才嗯了一声,刚刚给陈小鱼喂食的喜悦被“景戈”俩个字再次冲了个无影无踪,渣都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