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老月饼里的哲学味道

中秋节，朋友送来了一小盒自己烤制的五仁月饼。掰开一小块：果仁饱满，粒粒分明；迫不及待地咬一口：酥香满口，甜而不腻。这种月饼没有现在市售月饼的甜腻，连我这个不喜欢五仁月饼的人都觉得好吃。

这几年每到中秋，网上就会热炒南北月饼的馅料之争，最后统一南北网友分歧的一个口号竟然是：把五仁月饼逐出月饼界。

其实说起来，五仁月饼才是最经典最正宗的中华月饼。大家还记得小时候吃过的传统月饼吗？那时候的月饼馅料没有现在这么丰富，这么花样繁多，什么莲蓉、豆沙、咸蛋、凤梨、蓝莓、冰淇淋、蔬菜……现在的月饼似乎什么都可以入馅。以前的传统月饼一般就是五仁月饼，而且那时的月饼做得比较硬朗，不如现在的月饼这么香甜、绵软。

还记得那时候最喜欢的是月饼里的冰糖和核桃仁，最讨厌的就是青红丝。有时候跟弟弟一边吃一边比着谁吃到的冰糖、核桃仁多，本来不喜欢的月饼也吃得格外带劲。

“八月十五月正圆，中秋月饼香又甜，”这是古老的民谣；“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这是苏东坡的诗句。自古中华民族对月亮和月饼就有特殊的感情，“月”似乎成了解读我们民族心理的文化密码。

那月饼呢，作为中秋月圆时赏月祭月的节日佳品，自然首先寄寓的是人们祈求团圆平安、吉祥如意的美好愿望。

但是仔细品味，五仁老月饼似乎又包含着更多的中国哲学在里面。

例如：“五仁”的名字就颇耐寻味：为什么不是“六仁”“十仁”？为什么不是“五粮”“五果”？

“果仁”的“仁”与“仁德”的“仁”同音同形，是否寄寓着“五德”的含义呢？

“五德”是中国先秦时期的哲学、伦理学关于德性的概念，例如阴阳家指“土、木、金、火、水”五行之德；儒家指“温、良、恭、俭、让”等五种君子品德，或者“仁义礼智信”等五常之德，还可以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等伦常道德；而兵家则指“智、信、仁、勇、严”等将帅必备之德。可见，中国古人真的很喜欢“五”这个数字啊。

《道德经》里说：万物负阴而抱阳。在古人的观念里，奇数代表阳，偶数代表阴。古人不喜欢阴，而喜欢阳，他们似乎认为奇数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例如：“一”是起源，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九”则是单数内最大最高级的奇数，也因此有特殊含义，所谓“九九归一”是也。

那“五”呢？是数的正中，符合对称美学的中位观，所以归纳概括事物属性，古人常用到“五”。连月饼的馅料也符合这个原则，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呢？古籍中似乎不见记载，就算是我一家之言吧。

另外，我还觉得五仁老月饼最能体现儒家“和而不同”、“美美与共”的中庸之道。

中庸之道是儒家的核心思想，表面意思是过犹不及：过和不及都不好；深层意思包含许多生活哲理。比如一个集体包括很多成员，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个性和想法，都有自己的需要，如何处理好个人与集体的关系呢？这时候就要用到中庸之道。

例如，每个成员既要实现自己的想法，又要顾及集体利益和别人的需要；既保持自己的个性，又应该成全别人，这种相辅相成、互相成全的道理就是中庸之道。用西方哲学的话说，作为集体的一份子，每个成员都要克制自己的欲望，兼顾别人的需要和集体利益，这种节制、平衡关系就是中庸之道。

中庸之道看似抽象，实则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很多具体实例，比如中国传统的五仁月饼就包含这种哲理。五仁月饼一般包含五种果仁：杏仁、桃仁、芝麻仁、瓜子仁、花生仁（一说橄榄仁），其中每一种成分都有存在的价值，既不能一“仁”独大，也不能缺少原料；只有五种果仁合理用料，保持平衡，才能保持月饼的味道。这种月饼的味道叫就叫“中和”或“中庸”——甜而不腻、清新爽口，这才是口味上乘的五仁月饼。

大家看，一个小小的五仁月饼，竟然包含这么多的生活哲理，这就是中国饮食文化的博大精深。中国人常说，民以食为天——吃饭本身即合乎天理。这个天理不仅仅指人的吃饭欲望，还蕴含人的理性与文化，比如五仁月饼的中庸之道就是吃饭的文化——和而不同、美美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