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裳茶》青岛故事032:火烧毛奇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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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裳茶》故事简介:

这是一个关于老青岛、老东镇的故事,也是一个关于中国的故事。讲述了从清末到抗战胜利前,一户青岛村居民在德国入侵后被迫迁居台东镇创业的艰难历程。以主人公丁国毓坎坷的一生为线索,从德国占领胶州湾开始、经日德之战、五四运动、青岛回归、抗战爆发,到日本投降结束,全景式地展现了青岛的城市发展轨迹。国毓破茧化蝶的成长,娣娘缓缓流淌的爱情,贯穿始终,一刚一柔,一明一暗,将半个世纪的青岛风云尽揽其中。

接上……

031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天色如墨。

小国毓的声音如发了狂似的,尖叫声划破暗夜。他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或者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尖利的喊叫一声比一声疯狂。

院中树上的鸟受了惊吓,扑棱棱飞起来,纵身飞向暮色掩映远树。风哗哗地吹着树响,有一种莫名的诡异。

丁永一听了心惊肉跳,情急之下鞋都跑掉了。拐过厨房,一出游廊,就见小国毓大哭着、尖叫着,连推带扔东西,把言学梅和招娣都赶了出来。“呯”地一声,房门关上了。

见并非发生意外,丁永一稍微安心,问怎么回事。言学梅答:“看着书便哭,谁知抽哪门子邪风!”丁周氏拎着丁永一的鞋子来了,后面跟着相互搀扶的一对夫妻。她阴阳怪气地道:“孩子定是吓到了!小小年纪就经历了生死,怎能不吓了魂魄!好好的,哭成这样!你们这爹娘也真是狠心,让这么小的孩子自己住一个屋,冲撞了什么怎么得了?这是我来得快了,否则,怕是哭死也没人理……”言学梅一边数落,一边大力拍门,“国毓!开门,以后和大娘睡就是了……”

“走!都走……”喊完,又是几声尖利的叫。

国毓在里面不停地哭,有人叫门,要么不理,要么声嘶力竭地撵。边喊叫,边丢东西砸在门上。听着里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外面的人不敢再敲。丁永一穿好鞋子,问招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国毓回到后院,径直回了自己的房。听到哭声,招娣和言学梅离得近,最先赶到。丁国毓正在看书,读到宋末崖山海战,陆秀夫负帝投海壮烈殉国的段落。他不住地伏案痛哭。言学梅听了原因,却骂:“要死不死的陆秀夫,好模好样地投什么海,害得咱家国毓哭!”丁国毓这才气得高声尖叫,拼命地将两个人都赶了出去。

听了原因,丁永一长出一口气,发现自己整个后脊梁都是冷汗。屋里哭声不止,又叫不开门,招娣跑去找姐姐念娣。丁永一把人都劝了回去,自己在外面守着。

念娣早上离开丁家,一整天都是提心吊胆的。妹妹招娣来找,她正在粥铺的后堂洗碗涮桶。听说国毓哭得厉害,她拼命地抢完手上的活儿,换了衣服之后,来到丁家后院。

任谁都敲不开门。念娣来,丁永一本也没抱希望。

念娣来到门外,并不敲门。她声音不大,真真切切地道:“鸿渐,睡梦魇了吧!怕了就叫,姐在呢!”

里面的哭声小了。过了一会儿,门出人意料地开了。

小国毓哭得凄惨至极,眼睛肿了,眉目周边的皮肤通红。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才……不是怕……”

念娣看在眼里,心痛极了。她却没有上前去抱,自己侧身让在一边,道:“听到你哭,爷爷很担心,一直守在这里!”

小国毓哭得嗓子已经哑了,几乎连手里的书都提不动了。他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爷爷……”

丁永一看到孙子无恙,刹那间心安。他见孙子哭成这样,亦是心里难过。丁永一把小国毓抱起来,进入房间,念娣这才牵着招娣的手跟了进来。小国毓被爷爷抱着,继续边看边哭。泪水模糊了双眼,便胡乱用袖子抹了泪和鼻涕,执拗把书握在手里。等全部读完时,已经哭得头痛欲裂,全身瘫软。

崖山之战,永远是中国人抹不去的痛。海战之前,文天祥已经被俘。皇帝赵昺年仅八岁,当时辅佐的重臣是左丞相陆秀夫和太傅张世杰。崖山海战,南宋十万军民战船被烧,无奈之下,丞相陆秀夫驱妻、子入海后,即怀揣玉玺,背着小皇帝跳海自尽。十万军民,紧随其后。战后,十余万具尸体浮海,成为中国最悲情的一幕。

(▲ 崖山海战)

“爷爷,他们怎么不逃啊!”小国毓扯着丁永一的衣襟,哭着问:“为什么要跳海?倒是一直往南逃啊……”

丁永一听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安慰孙子道:“崖山虽败,十万军民投海殉国之壮举,体现了坚贞不屈的民族性格。国毓不是哭,是在为中国人在绝境中所表现出来的民族气节,和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而流泪对不对?”

小国毓哽咽着点点头,“嗯!”

丁永一从孙子的手中抽出书,放在桌子上。

哭得久了,丁国毓带着浓浓的鼻音。念娣已经从厨房取来热水,湿了毛巾,温温地敷在小国毓的眼和额之上。看孙子哭得乏了,昏昏欲睡的样子,丁永一将他放在床上。招娣拉过被子,取下毛巾。国毓眼前黑暗,骤然被烛火晃眼,立刻又醒了。

丁永一见小孙子躺下了,心想等睡了再走,便随手去翻国毓枕边那些胡乱放着的书。他发现,很多书都是丁廷武房里的。丁永一心中一动,来到卧室外面,去看小国毓的书架。小国毓的书架极杂,医药书籍大多是章老先生的。书没有看完,便夹了回来,天长日久,几乎将章家一半的书都搬了回来。除东厢房的《文心雕龙》、《燕闲四适》,丁永一书房的藏书也有不少。嘉定六年的苏东坡诗集刻本《施顾注苏诗》、南宋绍兴十年朱中奉刊《史记》,十二行本均在这里,还有几本《续资治通鉴长编》。丁永一看到几册从没见过的《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他伸手取了过来,发现它的后面藏着一本封面暗红色的书。再取一看,居然是自己锁在书箱子里的李希霍芬德文版《中国--亲身旅行的成果和以之为根据的研究》。又找,还有李氏的《山东及其门户胶州》。丁永一随手翻了翻,书后的几张地图已经被撕掉。

(▲ 《山东及其门户胶州》地图)

这个孩子,偷偷拿来看也就算了,如此不知爱惜书籍。丁永一皱着眉,摇了摇头。他心知现在不是训斥的时候,便问念娣,那四卷《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哪里来的。念娣正在收拾门口,整理那些被国毓生气时胡乱丢过去的东西。她告诉爷爷,是一个江浙来的读书人,丢了盘缠,不得不在街上卖些随身书籍。小国毓读了“阴阳二气薄而生热,热而发光曰电”、“阴阳二电摩荡空际,鼓击而成声者为雷”等,书中内容,闻所未闻,极为喜欢。正好遇那胶州人来瞧病,这才用艮瓜萕丸子换了十个鹰洋,拿了部分,买下四卷《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欢天喜地地捧了回来。

说话间,招娣过来,悄悄地问:“姐,谁是陆秀夫?”

“南宋大英雄!也是鸿渐心里的士子大丈夫!”念娣小声回答。她声音虽小,却似乎有意让国毓听到。念娣边说边叹了口气,“咱们鸿渐虽好,怕是长大之后,既当不了大英雄,也当不了士子大丈夫。就算仰慕,也是小孩子之想。”

招娣听了,马上不高兴起来。“怎么?”

“陆秀夫才思清丽,性格沉静,矜持庄重。”念娣小声对妹妹说,但她知道国毓在听。“哪像鸿渐,二爹说一句便顶一句。老话儿说,三岁看到老,大概是错不了的!”

“……”国毓听了,立刻坐了起来,气呼呼地瞪起眼睛。

“哟!鸿渐听到啦!姐还以为你睡了呢!”念娣轻言浅笑地走进去,轻轻地点着弟的小鼻子道:“怎么还生气了?早知道鸿渐在听,姐就不说了!若知鸿渐听了会生气,姐也不说了。既然听到了,那鸿渐告诉姐,姐哪儿说错了?”

“……”

见小国毓生气,念娣却不哄,也不怕惹他再发脾气。她继续道:“姐在鸿渐的书里看过几句话,却忘了是哪本书。深沉厚重,是第一等资质;磊落豪雄,是第二等资质;聪明才辩,是第三等资质。人之上者,无非其三。鸿渐聪明又能言善辩,能辩得过二爹,自然能辩得过姐,却也不过是第三等人。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如此看来,鸿渐长大,大概当不成士子大丈夫了!是哪本书,谁写的……姐还真不记得了!”

“是《呻吟语》,明代思想家吕坤!”丁国毓生气地道。

(▲《呻吟语》)

“鸿渐向来口齿伶俐,怎不和姐争上几句!那天和胡水打架,遇到那两个德国人,亦是于街当众侃侃而谈!”

“……”小国毓生气了。他躺下,拉过被子连头也蒙了。

念娣轻轻地去拉被子,笑问:“怎么不说话?伶牙俐齿哪里去了?”

小国毓把自己蒙在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道:“我不和你争。我若再说,便是小狗了!”

念娣与招娣笑。招娣不让他在里面闷着睡,去拽。二人用力,一拉一扯地僵持着。

她见了,谁也不劝,只是在旁边笑道:“鸿渐一心想当大英雄,就让他捂着吧!大英雄,能文能武,大约都是从小就蒙着头睡的!”

两个孩子立刻想起那些“被窝儿里放屁--能闻能捂”的俏皮话,一里一外登时笑了起来。国毓在里面松开了手,招娣跪在旁边,帮他拉下被子又掖了掖。她双手支着下颌,守在国毓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看他闭着眼睛。

小国毓虽闭着眼,也知道有人在盯着。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地眯眼偷看,发现念娣也在看自己笑,立刻不好意思起来。

念娣这才道:“经一事,长一智!鸿渐这一时片刻便学会了深沉厚重,原来是姐看错了!睡吧!”

丁永一听了卧室里孩子的对话,心中暗暗称奇。小国毓从来不肯服输,被念娣云淡风轻地教训了一顿,居然不气不恼。当真是一物降一物。丁永一只知念娣一直随章禹莲学琴,却不知道她也读了许多书。见她向自己走来,丁永一不由得多看了念娣几眼。

(▲古琴)

“爷爷去歇息吧!”念娣说:“鸿渐睡了!哭得久,自是头晕头痛,睡了也好。听招娣说,晚饭没好好吃。我在这儿守着,等醒了,我去厨房热了饭菜。爷爷放心就是。”

丁永一点点头,心里稍微安慰。这一整天,总算有个懂事省心的。他离开国毓的屋时,听到身后念娣小声交待妹妹。“今晚我守着鸿渐,你去陪二娘睡!我看二娘脸色不太好,手攥着衣角,似乎有痛……”招娣好像不愿意,自己也要留在这里。念娣又劝,“你过去睡,务必警醒些。听了不好,无论多晚,赶紧去拍奶奶的门叫人……你陪二娘,奶奶也能睡得安稳些。若是二娘生了,咱们小孩子,就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半夜,烛火已熄。

小国毓为急所醒。他扭头见姐姐念娣趴在床边,拉着自己的手,已沉沉睡去。小国毓轻轻抽出手,拉过被子,给姐姐盖了大半个身子。他悄悄地下床,看念娣熟睡的样子,童心突然泛起。若在她的脸上画上包公胡子,一定有趣极了。他忍着急,蹑手蹑脚地取来笔墨。提笔要画的时候,觉得在那张俊俏的脸画上髯口,黑乎乎地涂上一片,应该很丑。他想了想,抿嘴偷偷地笑着,在念娣的脸上,画上了德国人的卷曲胡须。

念娣不像国毓、招娣,白天从不睡午觉。她每天练完琴,就赶紧回粥铺帮忙。累了一天,笔蘸了墨画在嘴边,居然没醒。胡子画好一半,半张脸压在下面。小国毓捂着嘴吃吃地笑,提笔守在一边,忍着内急,耐心地等待画另一半胡子的时机。

寂静的夜里,隐隐约约地传来呼喝之声。

丁国毓马上丢下笔,来到院子里。声音稍微真切,是远处的人马吵杂之声,西面的夜空亮了起来,红通通的火光。小国毓悄悄打开院门,来到街上。他贴着墙边的黑暗,循着声音和火光跑去。

顺着街道,没出去多远,就见两个人飞奔而来。后面远远地追来一队德国骑兵,紧接着几声枪响。前面那人踉跄了一下,显然是中了一枪。小国毓眼尖,认出跑在后面的是三爹丁廷武。

(▲青岛德军组建的华人连)

丁廷武混入华人连,目的就是瓦解这只德国人组建的队伍。到了年底,华人连队一半的人都做了逃兵,而且是带着武器一起出逃。有了马和枪,丁廷武带着兄弟们,白天在华人连正常操练,夜间溜出来,四处袭击德军部队。这种袭扰给德军带来许多麻烦,但抗德义士们也面临巨大的威胁,尤其是凤台岭附近的德军驻军。

凤台岭,原名烽台岭,因山顶上有明代的烽火台而得名。德军占领青岛之后,将它更为毛尔提克山,也称毛奇山。山下驻扎着一小队德国马队,当地的百姓俗称“马房子”。这只部队设施简陋,人数不多,但担负着巡逻、侦察和通信任务,位置恰好在青岛的中心腹地。德国骑兵小分队每天从这里出发,骑马去青岛周边地区巡逻。抗德义士们在行动中,屡次吃了这只骑兵部队的大亏。于是,谋划将其拔掉。

青岛市区,军户骑兵白天很难进入,骑马超速立刻有巡捕拦截。端掉马房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火攻。点燃草料马棚,之后趁乱夺马逃走。火烧马房子,去了十几个人。远远地看着,只有几个德国士兵燃着篝火,谁知却是德军的布下的陷阱。那些简易的活动平房和军用帐篷之中,冲出许多全副武装的德军。

 (▲ 德国士兵 )

丁廷武和傅初二为掩护兄弟们撤退,各自拎着一只火把,吸引了大部分德军,沿着东镇路亡命奔逃。

只有进入台东镇的棋盘街,在民居中藏起来,才可能在德军骑兵的追击下逃生。

二人眼看就进棋盘街,傅初二却中了一枪。丁廷武哪肯丢下生死兄弟独自逃命。他扛起傅初二,继续拼命地跑。

眼看后面德国骑兵追了上来……

小国毓在黑暗中压低声音叫:“三爹……”

丁廷武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小国毓在黑暗中窜向街的对面。那里是一户台东镇居民的墙外,两块石头架着木板,上面堆着冬天当柴的地瓜蔓、玉米杆。小国毓飞快地跑过去,撩起干枯的地瓜蔓,露出平日和小伙伴们捉迷藏时的洞口。丁廷武背着伤者逃,定会被捉。他顾不得细想,径直奔了过去,将傅初二塞入洞中。

两个孩子藏在里面很富裕的洞,被一个大人填得满满的。

丁廷武从柴垛上扯下几把,将兄弟藏了,拉着侄儿又逃。小国毓回头看,发现傅初二钻的时候,在石头上扶了一下,赫然一个血手印盖在上面。德军马蹄声已至街角。丁国毓使劲甩开三爹的手,跑了回去。丁廷武反手去拉,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就地一个侧滚,贴着墙边躲在黑暗之中观察。

只见小国毓飞快地解开裤子,一泡急倾泻而出……

德军骑兵追至。最前面的骑兵见到人影,立即举起了枪,就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发现是个正在撒尿的孩子。那个中国孩子回过头来,长长地打着哈欠。听到大声喝问,孩子似乎被吓傻了,连嘴巴都忘了合拢,提着裤子,连连向后退去。

紧接着,又有几个德国骑兵追至。

(▲   毛奇兵营  骑兵 )

听到喝问,小国毓懂得德语,却装出害怕的样子。他拖着脚跟向后退,用趟泥步把地上散落的地瓜蔓和玉米杆,将身后的洞堵了个严实。

见是孩子,一个德兵跳下马来,急切地用蹩脚的中文问:“有没有看到人……”

小国毓心中暗笑。他装出特别害怕,连话都说不出的样子,一边躲往相反的方向指了指。

“……”

另一个德国兵见了,拎着枪大声吼道:“你想骗我们,我明明见人往这边逃了!人在哪儿,快说……”

小国毓不再说话,立刻捂着眼睛哭了起来。他边装哭,一边从指缝里观察,往丁廷武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个德国军官追至,纵马赶了上去。他拦在小国毓的前面,跳下马,用流利的中文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我和三爹在后院睡觉……被尿憋了起来……迷迷糊糊,也不知怎么就在这儿了……”他装出被吓得迷失方向的样子,大哭着要回家。

丁廷武听小国毓把自己择了出来,又要独自一人引开德军。他担心侄子危险,马上借着黑暗退至街角,拐到后街,一路狂奔,到丁家后院翻墙而入。

丁永一已经起了,听后院有人跳了进来,正要去查看。只见丁廷武气喘吁吁地冲到前院,边脱衣服,边往外跑。他顾不得向丁永一解释,脱成了赤膊,又把头发弄得蓬乱,像刚刚睡醒一样,跳出大门跑了出去。

丁廷武裸露上身,光着脚,找到丁国毓。叔侄二人马上被几个德国士兵围了起来。德军盘问了几句,丁廷武对答如流。德国军官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听追捕的士兵说身形有些像,只是没穿衣服。他即刻押着二人,入户搜查。

德军闯入丁家。

丁家人全部被集中在院子里。德国兵翻箱倒柜地乱翻,未见与疑犯相似的衣物。

德国军官发现厨房有火光。他快步进入厨房,趴在炉口看,却发现是燃烧的玉米核。谁家这么晚做饭?他怀疑炉膛里,烧的是疑犯的衣物。

(▲厨房)

德国军官怒道:“为什么半夜烧火?”

丁永一正要答。德国军官一挥手,丁永一立刻被德国兵按住,并且被押到一边,不许说话。

他挑了两个孩子,严厉地大声喝问:“说!烧的是什么?”

招娣生气地瞪着眼睛道:“我偏不告诉你!”

德国军官,接过灯,照在姐妹俩的脸上。他见念娣的脸上,画着半撇德国人的卷曲胡子,心里有些好笑,不由得缓和了口气,问念娣:“为什么这么晚会动火?”

念娣定了定神,答是弟白天挨了打,没好好吃饭,所以夜里起来热热再吃。

刚才,丁永一知情况不妙,马上将丁廷武的衣物塞入厨房炉中烧了。扔进炉中之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取了自己的衣服,送去丁廷武的屋,同时铺了他的被子,就像人刚刚出被窝一样。念娣也醒了,她跟在丁永一的身后跑进厨房,眼看着爷爷拼命地推拉着风箱,将烧着的衣物吹走。丁永一去院里应付闯进来的德国兵,她又填了些玉米核、豆梗等柴火将衣物余烬盖了……

德国军官分开丁家人,每一个人单独盘问,连丁廷执肩膀上的膏药都揭开验视。那些红肿显然不是装的。丁廷执伤得严重,定然不会是疑犯。虽然怀疑丁廷武,但没有任何证据。

德国兵又气又恼。眼看就能抓到肇事者,又打伤了其中一个,却被引到这里来。耽搁了这么久,真正的疑犯早已逃得远了。

丁家人以为找不到证据,也就没事了,没想到德军要以“夜行不挂灯笼”的罪名,将人带走。

“德属之境章程规定,晚自九点至清晨日出时,禁止华人在街上行走,若走也应自己或命人燃灯笼一个才可!”

“大人!”丁永一急了,连连辩解。“台东镇现在已经有了路灯、电灯,此条章程应已无效了呀!”

“台东镇是已经有了路灯,但这条街上没有!街是黑的,中国人出门就得提着燃灯笼!”

“可我那孙子还小……还是个孩子……”

德国军人不由分说,将丁廷武和丁国毓强行押走。

丁永一知道再说无益,好在“夜行不挂灯笼”不是要命的大罪。他脱下了自己的衣裳,给丁廷武披着。

(▲德国士兵)

丁周氏一直站在章禹莲的身边,不住地小声安慰着她,娘俩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见德国兵走了,丁周氏赶紧去扶章禹莲进屋。刚才她心中又急又怕,眼瞅着小儿子和孙子被带走,别说哭喊,就算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惊了老二媳妇。章禹莲第一胎,丁廷武被绿营官兵抓走,她就是受惊早产,生下国毓。婆婆来扶,章禹莲却没动,只是颤声叫了声娘。不规律的宫缩袭来,持续时间短,间歇时间长,痛感越来越强烈。

听了一声颤巍巍地小声唤娘,丁周氏心知不好。她脸色大变,声音也失了腔调,混乱地狂喊着让人取来灯火。只见章禹莲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地上已经一滩血……



待续……

033  但泽街华人监狱,险中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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