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浮生六记》闺房记事4】相思撩心

【原文摘抄】

芸作新妇,初甚缄默,终日无怒容,与之言,微笑而已。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井井然未尝稍失。每见朝暾上窗,即披衣急起,如有人呼促者然。余笑日:“今非吃粥比矣,何尚畏人嘲耶?”芸日:“曩之藏粥待君,传为话柄,今非畏嘲,恐堂上道新娘懒惰耳。”余虽恋其卧而德其正,因亦随之早起。自此耳鬓相磨,亲同形影,爱恋之情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

而欢娱易过,转睫弥月。时吾父稼夫公在会稽幕府,专役相迓,受业于武林赵省斋先生门下。先生循循善诱,余今日之尚能握管,先生力也。归来完姻时,原订随时到馆。闻信之佘,心甚怅然,恐芸之对人堕泪。而芸反强颜劝勉,代整行装,是晚,但觉神色稍异而已。临行,向余小语曰:“无人调护,自去经心!  ”

及登舟解缆,正当桃李争妍之候,而余则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到馆后,吾父即渡江东去。

居三月,如十年之隔。芸虽时有书来,必两问一答,中多勉励词,余皆浮套语,心殊泱泱。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梦魂颠倒。先生知其情,即致书吾父。出十题而遣余暂归,喜同戍人得赦。

登舟后,反觉一刻如年。及抵家,吾母处问安毕,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讲给你听】

芸初入门,少言寡语,但也整日没有不高兴的神情。与她说话,也只是微笑而已。对长辈恭敬有礼,对仆从晚辈和睦轻柔,行事条理清晰,毫无过失。每日阳光临窗,便穿衣起床,好像有人催促一样。

我讥笑她说:“如今并非当时吃粥的情景可比了,为什么还怕人嘲笑呢?”

芸答说:“那时藏粥给你,被传为笑柄。今日并非怕人嘲笑,而是担心婆婆说新娘子懒惰啊。”

我虽然留恋她睡在身边,却也欣赏她的所作所为,因此也随着她早起了。自此两人耳鬓厮磨,亲密如同形影,彼此爱恋的情感之深,实在难以言语表达。

然而欢乐的时光容易度过,转眼已是一个月了。

这时我的父亲稼夫公在会稽做幕府,专门差人接我,去杭州赵省斋先生门下读书。先生循循善诱,我今日还能够书写文章,全受益于先生的教诲。

回家结婚之时,原说好的随后即至先生身边继续学业;但是得到父亲的消息,心中甚是惆怅。担心芸儿会当众哭泣,芸儿却强颜欢笑劝勉我,并为我收拾行装。当日晚上,只觉得她神色稍稍不同以往罢了。

告别之时,芸儿近身细语说:“离家之后,无人照料,凡事要多加小心。”

待我登上行船,解开缆绳,正是桃李争妍的春日,我却神色恍惚如同失群之鸟,天地颜色都变了。我到学馆后,父亲便渡江东去了。

我在学馆待了三个月,却像离开了芸十年。芸虽然时常写信来,但总是两问一答,多半是勉励之言,其余又皆是客套之语,我心中实在不快之至。每当院中风吹竹林,月照窗外芭蕉,我都因此想到与芸相处的往日,梦魂颠倒。先生了解了我的心思,就给父亲写信说明,出了十道题让答完后我暂且回家,我内心欣喜,如同戍卒得到赦免归乡。

登船后,又觉得一刻如一年般缓慢。等抵达家中,先到了母亲住处请安,才进了自己房间。芸起身相迎,两人双手相握,一言不发,然而两个人的魂魄恍惚之间化为了烟雾,只觉得耳中惺然一响,连身体在哪里也感觉不到了。


【小侃一下】

卿卿我我,日比蜜甜。婚后欣赏她的所作所为,随她早起,一刻不离,耳鬓厮磨,亲密如同形影,彼此爱恋的情感之深,实在难以言语表达。

一日三秋,度日如年。时光荏苒,作者因为学业不得不出外,然沈复的心思根本不在读书,但陈芸知书达理,支持丈夫出外求学。最有意思的是通情达理的老师看出来了,于是出了几道题目,在沈复做完之后就让他放假几天回家休息了。短暂的离别,再次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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