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台啊我心仪的曲(81)——尝试一种散文式评论

小引:观听内蒙古第二届二人台坐腔音乐会的视频,听主持人讲到,二人台艺术由土滩上的小打小闹,发展到今天,可以承载一定故事情节,可以塑造人物形象,并成为代表一方的地方剧种了。这种本来的夸示语,令我生起到许多想法,有的确定,有的不确定。比如,二人台是哪里的地方剧种?又可以代表哪一方呢?一定要拿她与地方戏曲相比吗?我就有点不能确定。其实我想,二人台艺术不属于那一方,也不代表那一方。这也不知能不能确定。假若确定了,这正是她的恢宏之处。她是小,也够大。她是土,却足够牛。她与那些代表一方的戏曲艺术,不能相比,也不必相比。不是比不过她们,而是不在一个序列上。这个应该确定了。她属于山歌、民歌的序列,却又远远超出这个序列。她没有跻身戏曲序列,却获得了戏曲的大度,又超越了戏曲的局限。这是一株特别的土地上长成的艺术奇葩。无论过去还是今天,她那独特的风姿,始终如一。这又确定了。她从土地上长出,又护佑了土地。土地滋养了她,她回馈了土地。这也确定。但是,土地是她?她就是土地?我又有点不能确定了。总之,确定的是,热爱这片土地的人,必定喜欢她。喜欢她的人,必定眷恋着这片土地。这就是本文的基本思绪。以下就让这些思绪的潮水漫渙开来吧。

一、

我这样看,内蒙古的二人台,实际上是跑到内蒙的汉人,或本来住在那儿的汉人,娱乐自己的产物。它是这里的汉人创制,也由这里的汉人享用的。所以充满了汉味。这种汉味,既可以从内容的伦理道德、美学内涵中感到,也可以从形式的音乐配器、演唱方式上看出。统统来源于中原儒学。

我对二人台的喜欢超过了晋剧。这是最近才发现的。作为一个山西人,我一直以为自己最喜欢的地方戏曲,理所当然地是山西的中路邦子,即晋剧。我曾经那么如醉如痴地沉浸其中,曾经大量收藏能够得到的所有段落。最近我才渐次悟到,恍然并深切地体会出,能让我全身心、全方位地得到享受,得以放松的,原来是二人台。从第一个音符,第一声道白,第一个动作开始,我就被吸引,被融化了。那是我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作为,经过高度艺术化的处理,绝对地精,绝对地纯了。真是醉人啊!

二、

我出生于晋北。与二人台流行的内蒙古接壤。山川风情基本一致,饮食习惯大体相当。除去一道划界,实实在在是一块地方。从地图上一看,雁门关以北,阴山以南,同属塞外了。黄沙漫漫,朔风潇潇,平均海拔都在千米以上,属高寒地带。物产自然是高寒作物,产量极低,亩产只在百十来斤,以广种薄收为特点。人居分散,以血緣亲情为系。平时各顾各,只在节庆婚嫁等时节联系一下,或招乎一声。村落多为一姓,却少有宗祠。显见的没有多久的历史。却也不短的时间了,一姓之间,已经分门,另立坟地,也有几代了。这些地方在解放前,几乎没有什么行政组织,包头、呼和以及一些旗县除外。所谓天高皇帝远,指代这一带,挺合适。

这就是我的出生地,也是二人台的流行区。基本上,西至包头,东到呼和,直至张家口,近千公里的狭长区域之间,可农可牧,以农为主,兼顾牧业。没有多少蒙古人,九十九以上是汉人。他们或本来就居住在此,或由先前的步步西进北上,使这一块地面,完全成为汉人的天下。

那就要有自己的娱乐。娱什么?怎么娱?不可能是东西两向上的东西了,它已经够长度了。而况西向已被大漠隔开,东向进入京幾,那是另一个世界。余下的南北,北向又是大漠,那就只能是南向上的东西。这就是中原、儒学里的东西。这就是二人台无论内容还是形式,统统充满了汉味的原因。

充满了汉味,自然被汉人喜欢。甚至与蒙族人无关。一般讲,晋冀陕蒙是二人台的流行地,实际上只是三省北部靠近内蒙古那一狭长地带的区域。这是二人台的流行区,也是二人台创制传播的核心区。

这一区域的地貌、气候、物产、民风,大至相当。只是后来的行政区划将其人为分割了。这一区域地方很大,东西千里,南北数百。是黄土高原与西北大漠的接壤地带。没有了黄土高原的富庶,却也没有大漠地带的贫脊。开阔的地块上,农牧互补,也够养活这些分散的居民了。

够养活,也就没什么积累。生存而已。人畜总有半年歇着,却并不潇洒,躲避风寒而已。生活也就总是半饥半饱,凑合着过罢了。

这样的生存中,娱乐也便简单。随时随地逗个趣,解个闷。可以喊一声,让你一振,也可以再喊一声,邀你同来。

这都不要什么锣鼓,拍手跺脚就是点儿。或者随手敲根棍儿什么的。这就是二人台吧,我这样想。这与戏曲的形成很是不同。戏曲形成于娱它,二人台最初是娱己的,自娱自乐的。如同民歌或山歌。这个根性在它走向娱它以后,仍旧保持。现在,我们都能感觉到它那充溢的自娱性。

三、

那么,由娱己而来的二人台,是否无法与娱它的戏曲相比,并且不能承当更为复杂的剧情演绎,只能所谓小打小闹、走街串巷,土滩上表演呢?

实在讲来,恐怕还真是如此。然而这并非二人台的短处。她本来就不朝那个方向。她的朝向恰恰就是简单精炼、小打小闹、应和土滩。她就是一株绚丽烂漫的山花,不必与苍劲的古松比个头,比年份。一定要比较,那就是各有千秋。还是实在地讲吧,二人台在自己的方向上,走的太精彩了。与那些同在这个方向上的其他众多地方小唱、小曲、小演比,她可能是最为突出的。就其自身而言,二人台早已突破了二人演唱的限制,从一人至多人,无有不可,无不精彩。而在配器上,依然是可少可多。光打个竹板,有个节拍,是一种伴奏。锣鼓丝弦相配齐奏,更是伴奏。这便具备了一种品质,厚实、雄壮,足可与各类戏曲的乐队相比了。二人台自身的这种伸缩性,恰恰适应了她所面对的观、听众们。简单时便简单,复杂时可复杂。犹如摧眠曲与交响乐,分别应和着将要入睡的儿童和激奋的群情。两个极瑞,她都能演绎出精彩。这是其他特别特色的地方小唱等完全不能比拟的。

所以我以为,二人台完全不必要与代表一方的地方戏曲相比,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内蒙古的代表剧种。并且还不是内蒙古的代表性演唱。蒙古族人有自己的演唱与娱乐,那是马头琴与蒙古舞,与二人台无关。此外,二人台也不属于戏曲这个系列上的品种,她是山歌民歌系列上的。但其走向了开阔,走的更远更高了。这就是她虽然不去承当更为复杂的剧情演绎,却也足以令许多人坐下来。欣赏什么?欣赏她那开阔出去了音乐、演唱、及其念、做、打。非常的艺术,非常的精致,非常的特色,非常的适合那么广阔的一片土地上的人的胃口。

四、

说到此处,尤其有必要再提一提二人台的流行区域。前面讲到,西至包头,东至张家口,雁门关以北,阴山以南,三省北部,一区南部,都是二人台的流行地。这种广阔远超过任何一种戏曲。比如山西的中路邦子,只以太原为中心,向北过不了忻州,向南过不了霍州。以至于向东,已被泽州上党阻隔。这就是一个南北东西只有二三百公里的流行区。这就是所谓山西的代表戏曲。只占山西面积的四分之一不足。而不代表山西的其他邦子也并不弱。以忻州为代表的北路邦子,临汾为中心的蒲州邦子,还有上党邦子,这都不比晋剧即中路邦子更少观、听众。山西总共多大?光邦子戏,四种之多,还不算其他更多更小的地方腔。平均一分割,每种曲种的流行地,实在很有限了。这就见出了二人台的广阔。东西近千公里,南北也要数百公里。如此广阔之中,她能流行,肯定有她特殊的本领。

这本领我看就是,娱己娱他的双重品性,可小可大的灵活与自由,可简可繁的任意与伸缩。这既超越了山歌民歌的单薄,又获得了戏曲的大度。她始终是山歌这个系列上的品种,所以自由的很。又取得了戏曲的大气,却没有要戏曲连带着的诸多限制。依旧是自由。自由地表演,自由地唱曲,自由地配器,自由地伴奏。

自由,是这片土地上的人的方式。虽然受制于中原儒风之限,但这里的人要“野”的多。更无拘无束,更放肆许多。而这种放肆又完全不同于二人转里的放浪与放荡。这种放肆是收敛的,柔和的很。这种野趣是人性的,舒服的很。不知何故,我不太喜欢二人转的浪与荡,却很接受二人台的野。我认同这旷远之上的人性舒展,更为亲和于它。这就是所谓豪旷吧。比之于中原人,这里的人不那么累。那怕吃不饱,穿不暖,照样放歌。这就是二人台自由品性的本源。

五、

如此我们明白了,由娱己而来的二人台,怎么会走出了那样的宽广。我们也明白了,她何以始终不向戏曲靠拢。她有自己的路,走的那个自信,足令自己陶醉。这就是生于此长于此二人台。黄土旷原与大漠风沙养育了她,贫穷也富足,孤独并不寂寥,伴着这片土地上的汉人,共生共进,同乐同愁。成为这片土地上汉人的心音。每一声弹拨或演唱,注定成为这片土地上汉人的欢呼与感叹。土地成就了她,她光彩了土地。土地的广阔,成就了她的广阔,她的广阔,又凝聚了土地的一体。行政区划的人为分隔,没有让二人台解体,反而是二人台的光彩,强势召引着三省一区上的地域众人。

这就是我这个山西人,为什么更心仪于二人台。土地的力量?曲儿的力量?实在很难分清。土地太特殊了,好像不是什么热土,更多的时候是冷。却那么地让人怀恋。曲儿太醇厚了,让人沉醉。无论短制,还是长篇,无论清音,还是混响,仿佛让人回归了土地。置身于这片冷土之上,倍感一种厚实。旷野的风霜,令人分外的清爽。冷水浴?热水浴?让人清凉,却也让人沸腾。土地啊,曲子呀,分不清哪是哪?谁是谁?这就是二人台给我的。谢谢你,感谢你,我心中的曲。谢谢你,感谢你,应和了我血脉博动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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