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剑

深夜寂静的山林中,冷风飒飒吹过,惨白昏暗的月光映衬着枝叶乱晃的影子,像极了鬼影婆娑。

夜间山林中氤氲着白雾缓缓浓了起来,丝丝缕缕模糊了视线。

弦青跟影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影梦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味,姿态放松,看似没有丝毫防备,没有攻击的意向,只是静静等等待弦青作出决定。

弦青微微眯眼,眸色浅淡,视线掠过四周,好像在判断着什么。

他突然举剑,表达出动手的行为,稍微冷静一点再思考,的确冲动了。

影梦现在这个状态很像天赋反噬,或者说更严重一点,他无法描述。但之前从影梦的记忆中泄露的信息来看,对方的修为至少在仙君境,身上还有一股诡异的道之力,天赋状态现在无法估算。他不是对手,至少现在的他不是。

但是……

只比剑招,还用同样的剑诀,同样的武器,作为剑诀创始人的他似乎稍有优势……

思考了片刻以后,弦青接受了影梦的建议。

影梦抿了抿唇瓣,笑得十分甜,剑仿佛本身就发着光,明亮的血光。

弦青凝视着剑锋,目光锐利,好像看到的不是剑而是影梦的心。

逼人的煞气和剑气在空气中凝结仿佛化为实质。

弦青:“君子应像天一样,刚毅坚卓,发愤图强,永不停息。”

影梦偏眸看向天空,然后闭上了眼。很疯狂,在敌人面前放松警惕,无论走那条道都是大忌。影梦身经百战,无数次死里逃生,怎么会不明白这道理?她究竟在干什么?

片刻影梦笑了,她知道弦青在笑她。看到她剑锋上沾染的煞气在笑她。她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不是她没有那品格,因为品格是可以培养和刻意伪装的,就像曾经的她。有问题的是心境,一个很容易察觉,却很难控制改变。

别看她现在活得如此风光,在她心中她不过是枚棋子,这一切随时都可以夺走,她的骨子里,依旧是怯懦自卑的。这是童年的痕迹,她的余生一直背负着童年的债。

哪怕知道这有问题,她却无力改变,因为这就是她感觉到的啊!她能隐瞒,能欺骗,能接受,能曲解,能解释,可能改变这真真实实存在的感觉吗?

影梦霍然睁眼看向弦青,手里的剑光照出了眼底很多东西。“君子为人应如大地一般,厚实和顺,仁义道德,容载万物。”

弦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君子剑诀:有所为有所不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这是他曾亲自写下的,也是他剑诀的核心,可他……

弦青叹了口气,他心乱了,剑法必乱,必死无疑。或者说他本就不想活……

此时的影梦对弦青的性格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同龄之下,这么多天的相处,有些东西已经暴露了,有些习惯,有些细节,终是没达到瞒过的水准。

可对于弦青来说,眼前的这个人,属于完全陌生,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影梦,一个连未来的他都会不自觉心惊的疯子,象征着无序。他很难判断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很疯狂。

这种眼神他见过,不像人,像一些其它别的东西,一种力量。但她终究还是人。她似乎没有感情,但同时她身上就有很多的感情。

影梦看向弦青的眼神是那么的复杂,有太多东西包含在里面。她的心很乱,是一种端到极致的平静。

就像装着墨水的水缸,杂乱到极致,因此再也没有东西没影响到她。

弦青忽然笑了一笑,他的心情平静了。对于他来说,这场战役似乎只有两种结果:一,他赢了,然后离去。二,他输了,然后死。

他不惧怕死亡,甚至渴望所,但是他不能死,因为有不能去死的理由。是种族兴亡,血海深仇。

不管胜负如何,他会杀影梦吗?答案恐怕是否。可影梦会怎么回答?平时他能给出肯定答复,但现在他不清楚了。

对于他来说,这或许是一个抉择点吧。

他其实很早就乱了,很早,或者说从来没有认清现实。他知道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种族最后的希望。他的灵早就死了,死在那血色的夜晚,活着的只是一具躯体。

他的存在不是因为光明和救赎,而是黑暗与仇恨。他不想做决定,他不知道他该彻底接受那个种族所有的枷锁,不惜一切去完成他活着的使命。还是去陪那些亲人,朋友,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彻底为这段历史画上一个句号。他既在努力向一个目标前进,又无数次尝试逃避,不肯认清现实。

即想,又不想。无论哪个选择都要正确的原因,更有错误的理由。人心啊,多么复杂,是变幻莫测,无法捉摸。

最开始,他走上这条路,是为了活着。但可以活着的时候,他又开始纠结,究竟该承担责任,还是早日解脱。他从来没有自己做过决定,更多事是顺其自然,说白了也是在逃避,这一点不就很好的从影梦身上反射出来了吗?

好久了,好久没有感受到生死瞬间。他曾经做的决定都是在生死瞬间,因为那时他没有选择。所以生就活下去,死就解脱。

是的,他该长大了,该停下逃避了。

这次也是他最后一次将决定权交给生死来决定。如生那他就接受属于他的使命不在逃避,如果死那就画上句号。

弦青动了,在这一刻战对于他来说从新被赋予了意义。

天色更暗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柄剑上。

影梦笑了,不知道在笑什么。

说实话也挺好笑的,两个都是身在泥潭中的人,两个都不被手上的君子剑认可。可偏偏两个都不是君子的人,非和着君子剑有不小的渊源,注定要用这君子剑诀比上一比,命运或许早就定好了结局。

剑已刺出。

剑势并不快,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

剑锋看似并未接触,却在不停的变动。

看似既不激烈,也不精彩,实则每一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招。

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同理,君子剑不动,动必毙命。

两个都不是什么池中物,两个都经历了不少,对剑道的领悟都有实际经历支撑。

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凭借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对对方的了解,计算出对方可能做出的变动,改变应对之法。招还未出,已随心而变。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都默契地从第一招开始,一招一招地往上走。同样的招数堆在一起,拼的就是领悟,拼的就是谁的心境更契合这剑法。

可笑的是这剑诀,叫君子剑诀,两人拿的剑叫君子剑,可偏偏这两人,谁都称不上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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