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庵梦忆》:怎样的劳碌半身,才成就绚丽的梦幻?

张岱在《陶庵梦忆》里写景致风物,人文景观,山川秀水,园林秀阁,奇花异木,每篇小品文都藏着先生的趣味和情致。当我们读过每一篇短短百字文,那是作者在几百年前所历所见所思所感。他目光所及的景物,与我们今日或许无有不同,景色与生活的描述那般逼真,宛如情景再现眼前,就好像百年前的情感重聚在景物中,我们窥见了,或为之沉迷,陶醉。他那一身官宦贵胄的恣意和不羁的灵魂,透过短而美的文字,令人钦赏。

他写报恩寺,写佛像“面目不爽毫,其须眉不爽忽,斗笋合缝,信属鬼工”,写金山夜戏的锣鼓喧天,写虫鱼花草,写一石一木,斋庵山房,孔庙丝社,山月俗物,写人,“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好像世间没有一处没有趣味。

当我们今人去到张先生去过的白洋潮岸,虎丘景致,西湖七月半时,是否能回味得起先生所见的情怀趣味呢,而不是在现代化的快节奏浪潮中,只有万景所见,一眼过去,索然无味的乏闷感。

我想,先生心底的意境确非常人能比,但留下几本满是趣味的文章,也能给后人,偶尔一眼瞥过短小篇幅,也落得古典意趣满怀的美感。

论张岱笔下的山水景观有多美:

写禊泉,“走看其色,如秋月霜空,噀天为白;又如轻岚出岫,缭松迷石,淡淡欲散。”

天台牡丹,“枝叶离披,错出檐甃(zhou四声)之上,三间满焉。花时数十朵,鹅子黄鹂、松花蒸栗,萼楼穰吐,淋漓簇沓。”

金山夜戏,“ 月光倒囊入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噀天为白”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灿烂之景,不可名状。大约露帏则千花竞笑,举袂则乱云出峡,挥扇则星流月映,闻歌则雷辊涛趋。”

闰中秋,“月光泼地如水,人在月中,濯濯如新出浴。夜半,白云冉冉起脚下,前山俱失,香炉、鹅鼻、天柱诸峰,仅露髻尖而已,米家山雪景仿佛见之。”

当他在墓志铭里写下,“劳碌半身,皆成梦幻”,是对自己一生的回顾。但怎么可能真的梦幻泡影,只是在大明王朝如大厦般的倾覆倒塌,贵胄公子般恣意骀荡的前半生显得虚幻而飘渺,所以他后半生远遁山林,清贫无物,以白发苍老之态犹视人间,明末的高士名家早已为国捐躯,其中就有他的好友,决绝地沉于湖底,这些王朝末年的变数令他苟活的残躯悲苦。

“忠孝两亏,仰愧俯祚,聚铁如山,铸一大错。”年老时的张岱仍然在叹息。

但风云变幻的时代过去后,他的散文品论依然动人,《石匮书》中以史家笔者对历史的秉笔直言依然响彻在时间长河中。他的思想与志趣,犹传世间,这该是一幅很美的绚烂梦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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