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沙场,为男儿尽忠报国之地;今有酒桌,却也成了和平时期男人的新战场。
阿峰,可谓酒桌上不倒的神话。从18岁父亲突然去世,他接手家里那个小耐火材料厂开始,他就不得不以大人的样子,经常出现在各种酒桌上。
一个还未到成年的大孩子,要想办成大人都不太容易办成的事儿,不仅要有能屈能伸的性子,一个机灵的脑子,一张甜嘴,还得有一个能装下各种酒的胃口。
初上酒桌,阿峰拼的是年轻。那时真是血气方刚,一米八的阿峰80公斤,自信无论是体重的稀释能力还是年轻的血液循环速度,他都是有绝对优势的。
加上父亲刚刚去世,他打交道的客户多是父亲开展的,所以大家也给他一些薄面,酒桌上对他多多少少有一些照顾。
机灵的阿峰没有得过且过,迅速地把从父亲的言传身教中学到的商场知识和经验运用到实践中去,在人走茶凉的故事刚要上演时,他已经混出了名堂,甚至绝对不比他爹当年差。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阿峰对酒桌是极有研究的。这次酒要办什么事,请谁喝酒,由谁做主陪,由谁做副陪,由谁唱红脸,由谁唱白脸,在什么档次的饭店吃饭,吃什么,喝什么酒,喝酒时间要控制在多长时间内,然后酒桌上的活动是不是还要做个延伸,延伸是一个环节还是全套活,他都把握得游刃有余。
这一天为了把到期的某钢厂的欠款要回来,阿峰专程从老家海边渔民手中买到了两箱野生的海参和大鲍鱼,不远千里来到钢厂所在的A城。
他让秘书将一箱海鲜送到钢厂财务处长张春胜家里——多少年的关系了,机灵的秘书和财务处长的妻子处得早已非常融洽了。
然后让秘书找了他们常去的私房菜馆,把海参和鲍鱼往后厨一放,自己在宾馆养精蓄锐,就等晚上酒桌上开战了。
六点阿峰就到了私房菜馆,七点才见到张处长。张处长一脸的官司模样,要不是认识十几年了,阿峰会以为处长这是不是不愿意来呀。阿峰心想这家伙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妖蛾子,看来今晚又得喝出胃出血呀。
张处长今天带了四个人来赴约,有原来财务处的副处长现在采购处当外长的王锐,有核算处的副处长刘东,还有计划处的李阳副处长。这三个人都是熟人,都是要在钢厂给阿峰公司的付款单上签字的人。只有一个年纪在五十四、五岁左右的男人,阿峰不认识。
“来,峰总,我们四个你认识了,再给你介绍一下凌总,凌志广,我们三产处的负责人。”
见这几个人连手都没和阿峰握就分头坐下了,阿峰连忙一边递上早就找出来的名片,一边微微向前低下身子双手握住凌总的手。凌总的手软棉棉地在阿峰的手上贴了一下,就收回去了,阿峰心里一惊——来者不善呀!
张处长将凌总让到了他的左手边,右手边依次坐的是王锐、刘东和李阳,阿峰立马坐到了凌总的边上,看来张处长这是打算捧凌总同时给他机会呀。
大家坐好,上菜的功夫阿峰听明白了,凌总是集团公司的副总下派到三产来的,因为快退休了,手里又实权在握,在坐的几个处长打算让他抻头成立个公司,将来由他管理,专门经营钢厂需要的不定型耐火材料。此次是想让阿峰给提供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容易上手的产品。
阿峰心里一阵不舒服,这几年他的产品的份额已经从30%降到了20%了,他们居然还来抢他的蛋糕,可他丝毫不敢表现出来,喳喳呼呼地拍着胸脯说:“我有二十多年的经验了,你们的技术我负责,没问题!凌总你就拿我当技术员用就行,有事儿找我!”
这时,他发现,张总、凌总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原来,他们是担心阿峰不配合他们,在他面前演的双簧戏呀。阿峰心里把这几个人的祖宗问候了好几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阿峰把此次来的目的加了小心说了出来。张处长没有表态,夹起一只压海参,咬了一口,点点头说:“这才是海参的味呢,这几年养殖的太多了,面叽叽(肉不紧实)的没个意思!”
“就是,我也觉得这个和咱们这儿的不一样!”李阳附和到。阿峰心领神会,马上拿起电话打给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大声说:“按昨天晚上我们买的海参鲍鱼的标准,明天发来五箱!”
然后,阿峰将面前的二两半的白酒酒杯满上,端了酒杯站起来,谦恭地说:“在座的几位领导,咱们都是老相识了。虽然凌总初次见面,但咱们都是有缘人。我阿峰走到今天,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恩人,我的贵人。”
“当年徐老当董事长时,我们有幸给咱们钢厂供货,到现在二十多年了,徐老到现在退二线快十年了,我仍然经常去看望。吃水不能忘了挖井人,对吧?”
“所以哥几个就是我的亲哥哥,我一辈子的朋友了!来,我敬大家,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阿峰说完,一口闷下那杯白酒,眼都没眨一下。几个人见阿峰喝了,笑嘻嘻地将面前的酒喝了四分之一,就放下了。阿峰看在眼里,拿起酒瓶,将大家的酒先满上,又将自己的酒杯也倒满。
“今天来这个小饭店吃饭,饭菜做得不太好,大家可能都吃着不顺口哈,酒下得不行啊!”阿峰装着自言自语地说。
“峰总,这个小饭店是孙哥让我定的!”秘书马上接话说到。
“哪个孙哥?”阿峰继续装糊涂。
“就是咱钢厂纪检委刚来的孙海洋处长呗,他说现在八项纪律查得严,怕你动静弄大了影响几个领导的前程!”秘书连忙解释到。
“啊!你是说我的发小孙乐啊,对,这小子办事周到,你听他的没错。我说你怎么敢这么怠慢几个领导找这么个小地方呢!”
张处长听了这番对话,连忙举起酒杯,笑呵呵地对大家说:“哥几个,咱们是不是得敬峰总一杯呀,他大老远地给咱们带来野生的海鲜,还成全了咱们的买卖。”
“既然峰总和孙处长是老相识,哪天让峰总老弟把孙处长请出来,咱们一起坐坐,他也来咱们钢厂三四个月了,我还一直没有机会和他吃饭呢!”
“就是,就是,得敬峰总一杯!”几个人同时举起了酒杯,面带笑容地看着阿峰。阿峰立马见好就收,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说:“哥几个折损我了,是我有事求助于大家,得我敬大家!好事成双,来,我敬哥几个!”于是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了……
最后四瓶白酒喝完后,宾主尽欢,大家离席告别。当张处长主动握手告别后,凌总也双手紧紧握住阿峰的手时,阿峰知道,明天家里的工人就能开被拖欠的三个月工资了,心里突然象开了一扇窗一样,那叫一个亮堂。
晚上回到宾馆,阿峰的酒劲全上来了,吐得衣服裤子上全是。秘书一边给他准备解酒的温水,一边说:“姐夫,我姐说了,不让你这么喝了,这样伤身体,还让人家看笑话,你什么时候能听啊?”
“傻小子,我不喝,能要回来钱吗?能给你买上别墅娶上王区长的女儿吗?咱们公司的扩建什么年月能批啊?”阿峰一头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但又心有不甘地嘟哝着“你不懂,古人不是这么说吗‘醉卧沙场君莫笑’,我醉自有我醉的道理,可我不醉又有什么办法呢?唉……”
听着阿峰几乎马上响起的鼾声,秘书喃喃自语到:“醉卧沙场君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