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垛

当我看着烛台发出的迷蒙的灯光,我不禁想起了家乡的那一摞柴垛。

小时候,在厨房的旁边,堆砌着一摞摞的柴。那是爷爷从高高的山岭上划破皮肤磨穿草鞋拉回来的。路很陡,大大小小的石子散布,棱的、尖的、方的、圆的……

路边的茅草锋利杂乱,都带着刺或齿,一不小心碰上就拉出一条血痕。偶尔路上有一些四脚蛇或长尾巴蛇溜过,无毒,这些家伙呆呆笨笨的。

在这堆柴垛里,藏着许多美好的童年记忆。在五六岁的时候,我和弟弟爱在上面蹦跶。那时的我们很天真,总以为这个世界就是一堆柴垛那么大,而我们便是这片天地的主宰,在自己的“领地”里尽情的玩耍,我们统领着一切,万事万物都听我们的安排。就这样,柴垛上时时传来欢乐的笑声。那是记忆中最童真无邪的声音,没有杂质,没有浑浊,没有恶念,只为快乐而欢笑。即使从上面掉下来摔个满身泥灰,但嘴里的笑意依旧不减。

后来,长大些了,也慢慢学着烧火做饭,分担家务。每一次蹲在火炉旁,把一根根苍老干枯的木柴投进炉膛,看着枯槁的枝条发出无私且坚毅的光,我不禁想起了爷爷那清瘦黝黑却不屈坚强的脸庞,皱纹里尽是记忆与沧桑,那是谁也读不懂的伤。然而,他就是用他那枯瘦的身体,燃烧着无比刚毅的灵魂,散发着明亮而温暖的火光,照着我们,暖着我们。

有时候,被投到炉膛里的是一节小小的油柴条,这样的枝条一沾火便疯狂的燃烧起来,像一个拼死一搏的战士,在一瞬间爆发出所有的力量。烧完时,红色的身躯淌着鲜红的血,傲然挺立,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很久,很久……

直到魂飞魄散,碎成那数也数不清的残片,最后化为灰烬。

看着这残留着余温的草木灰,我的头一阵嗡嗡响,心也被深深震撼。拼死一搏吗?用燃烧点亮光明,用牺牲唤醒生命,以血的代价,不顾一切地前进!从那一根根昂立着的灵魂里,我明白了生命是为了倔强,生命是为了不屈,生命是为了顽强,生命是为了反抗!

没有新的注入,再茂盛无垠的草原也会被啃食完毕;再广阔无际的森林也会被砍伐殆尽;再浩瀚无边的海洋也会被蒸发的一滴不剩。就这样,随着爷爷的离去,那堆柴垛一点点的减少,慢慢的消失,最后殆尽。那一年,远去了童年的欢笑,远去了那一堆堆柴垛,也远去了爷爷。那一年,负担了痛苦,负担了绝望,也负担了爷爷那与柴相融的坚毅的灵魂。

因为爷爷的离去,原本贫困的家庭变得更加贫困,原本窘迫的境况变得更加窘迫。我曾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裹上单薄的衣裳,悄悄出门,在无人的草野里疯狂的奔跑,直到累倒在地,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月亮星星咆哮吼叫:“命运的判决,我不服!”天上的星星闪了闪,给我最辛辣的嘲讽,每颗星星都在偷笑!

泪水沿着眼角两边汩汩涌出,朦胧了视线。恍惚中,似乎看到了爷爷,此时的我想起了爷爷担柴的山路,想起了那高高的柴垛,他那满是皱纹却坚毅的脸庞……山路如此陡峭艰难,可爷爷硬生生地把柴担了回来,往上一直堆一直堆,越堆越高,像是通向云间天上的梯子。爷爷已经离去,但他留下了刚毅挺立的灵魂,如一位站着生站着死的将军。

从此,我便带着那个不屈坚毅的灵魂,走上了漫长艰辛的“山路”,拉回一担担饱满干实的“柴薪”,我要把“柴垛”堆到天上去!

一阵舒缓优美的音乐响起,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啊!今天的晚会开始了……

我端起了眼前的高脚水晶杯,把里面鲜红如血的酒液一饮而尽。内心中升起一团团燃烧不尽的心火,撑着我去面对这阴冷的黑暗与残酷的现实。

心火不灭,生命不息,顽强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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