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桃夭”里的“桃”

看看“桃夭”里的“桃”

 沙月

贵州70后诗歌人梦亦非说:“一个人如果不能设定一个地域让自己的写作驰骋,他的写作便是无根的、虚妄的。”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独特的地缘环境赋予诗歌人无尽的精神动力,其特殊的写作背景和心理结构与情结积淀,会使得诗歌人在地域诗歌的创作主体投入的情感上有较高的浓度、深度和强度,在创作的意趣指向和感情基调上现实异样品质。“诗歌无骨则无以立”(老丹语)。立足于地缘文化基础的诗歌诗歌创作,有强大的自然地缘吞吐量,无论从深度、浓度来说都是丰满的,健康的,才是生机盎然与勃发奋进的,可以完全站立起来的。

 海德格尔(Matin Heidegger)曾说过:“诗歌人的天职是还乡,还乡使故土成为亲近本源之处”。地缘文化,融风俗、仪式、典籍、方言、生活习惯、饮食风格、民居建筑、乡贤人物、民间信仰等地方性的原生态知识文化为一炉。地缘文化,是地理分野下的一种文化映射,是一个纵横交织的文化时空。地缘文化是一个流动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独特意义的文化体系。自有诗歌以来,地缘文化就成为诗歌表达的主要内容,而诗歌也因为地缘文化的精彩表达,而有了个性蓬勃的生命力。大凡在历史长河之中,经过无数次无数人滤筛之后,能够被流传下来的脍炙人口的诗歌,几乎都是拜地缘文化所赐。

《诗歌经》的十五《国风》,收录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约十五个不同地区的民歌,有《周南》《召南》《邶风》《鄘风》《卫风》《王风》《秦风》《郑风》《曹风》《齐风》《魏风》《唐风》《陈风》《桧风》《豳风》等,这些民歌以绚丽多彩的画面,反映了当时当地劳动人民真实的生活,表达了他们对现实生存处境处境的不平和争取美好生活的信念,是我国现实主义诗歌的源头,开创了地缘诗歌传统的先例。其中,被置于首位的《周南》总计十一篇,从《关雎》开始,历经《葛覃》、《卷耳》、《樛木》、《螽斯》、《桃夭》、《兔罝》、《芣苡》、《汉广》、《汝坟》,到《麟之趾》,写的是周公姬旦统领的南方的人和事。《周南・汉广》毛传即云:“文王之道,被于南国,美化行乎江汉流域。”这说明《汉广》就是江汉流域的民歌。

如《桃夭》这首祝福歌谣最初应是一首长江流域的祀典祭歌,有关研究认为是“一首以桃为图腾的群体的祭祀礼辞”。原文如下:

诗歌经·国风·周南·桃夭

桃夭,后妃之所致也。不妒忌,则男女以正,婚姻以时,国无鳏民也。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在长江流域,是一个民间见得最多的树种,屋前屋后,河边山坳,春可赏花,秋则採果,一直被当地的土民所喜爱。

在楚地文化里,桃,是一个十分鲜明的文化符号。《春秋左传》(昭公十二年)载:“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荜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御王事。”把桃木制成弓,楚人桃弓在握,就有底气了,桃弓可以抵御一切灾害,来保全自己。《左传》(成公四年)载:“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古代的祀典和战争是每个地方生活中的大事件。“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所谓“王事”即国家大事,楚人开辟荆山,唯独只有把桃弧、棘矢用于祭祀和战争这样的国家大事中,楚人对桃弧的崇拜,可见一斑。桃弧能够作为进献给周天子的贡品并且被用于“王事”,这说明桃弧在人们的心目中既有驱邪除祟之神力,又有保卫家国的奇能。据说,楚国神射手陈青甚至告诉后人,楚国“累世盖以桃弓、棘矢而备邻国也”。

有研究表明,桃作为图腾与生殖的关系也是明显的。《本草纲目》(果部)记录:“桃性早花,易植而子繁,故字从木、兆。”十亿曰兆,言其多也;《山海经》记录:“有大桃树,屈蟠三千里”,言其面积之广也。再从桃的品种和成熟期来看,有“红桃、绯桃、碧桃、胭脂桃”及“五月早桃、十月冬桃、秋桃、霜桃”等繁多种类。以上记录都在告诉人们,桃的繁殖能力很强,于是古人对桃产生了生殖崇拜。另外,原始部落对妇女怀孕的原因,有时也就解释为是桃的感应或桃花、桃子的感应,至今于男女之情事,还有桃花运的戏谑。古代,桃毫无可争议地成为了部落的一种图腾。

记得诗歌里的“桃符”吗?宋人王安石有《元日》一诗写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人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南宋诗人陆游有《已酉元旦》诗:“夜雨解残雪,朝阳开积阴,桃符呵笔写,椒酒过花斜。”楚地的桃文化,从长江流域到黄河流域,影响深远。自古以来,中国人认为用桃做成符有辟邪的作用。

那么,桃符是什么东东呢?我们可以在历代古籍记录中去找到答案。

先秦时代桃茆,即桃木柄笤帚,具有驱鬼除邪的神奇力量。《礼记·檀弓下》说:“君临臣丧.以巫祝桃茆执戈,(鬼)恶之也。”桃符的前身是桃梗和桃枝。桃枝的辟邪作用见于《庄子》:“插桃枝于户,连灰其下。童子入而不畏,而鬼畏之。”将桃枝稍事加工的桃棓也有相同作用。《淮南子·诠言》篇说:“羿死于桃棓。”东汉高诱注:“棓,大杖,以桃木为之,以击杀羿,由是以来,鬼畏桃也。”汉代有腊日前一日逐疫毕,赐公、卿、将军、诸侯“苇戟桃杖”之礼(《后汉书·仪志》)。将桃刻削成人形,是古人采取的辟邪手段。《战国策·齐策三》说孟尝君打算入秦时,苏秦讲土偶和桃梗的寓言劝止他:“今子东国之桃梗也,刻削子以为人。”那个时代已有用削桃木为人的桃梗辟邪。又据《后汉书·礼仪志》注,《山海经》载在度朔山,立于以大桃树枝为鬼门之上的神荼、郁垒,以苇索执鬼并喂虎。“黄帝法而象之,殴除毕,因立桃梗于门户上”。东汉《风俗通义》也引《黄帝书》讲了这个故事,说:“于是县官以腊除夕饰桃人,垂苇索,画虎于门,效前事也。”可知汉代腊日的前夜已流行在门旁立桃梗(人)的风俗。六朝时代又出现了桃板。《荆楚岁时记》讲元旦拜贺后说:“造桃板著户,谓之仙木。”到了唐末,出现了“桃符”一词,韩鄂《四时纂要》明确指出:“仙木即今之桃符。”换言之,桃符即古之桃杖、桃梗。“符”字更清楚地表达了其驱邪作用。王安石《元日》诗歌就是一个例证。

在楚地的社会生活中,社会小家庭的出现,婚丧嫁娶的礼俗仪式也日益增多。传统的祭桃仪式歌也就被借用和演变成婚礼仪式歌。这种借用,出于历史上形成的认为桃能给人们带来幸福的心理,也出于世代形成的爱桃、敬桃的情感。楚人在喜庆的婚礼上歌咏桃,将桃视为幸福的象征,礼赞桃能“宜其家人”。这样祀典歌也就成了称颂新娘“宜其家室”的礼俗的歌,这一变化也包括了对歌辞的修改,使《桃夭》成为一首形式整齐、音韵和美、语言生动的诗歌。

由此可见,《桃夭》这首民歌,是以楚地文化习惯的面孔出现在《诗歌经》里的。

《周南》其它各诗歌都可以说是带着长江汉水的烙印,被采诗歌官记录下来编载入《诗歌经》中。没有楚地丰富浪漫的地缘文化,就不会有《周南》。至今,湖北地区的山民还在传唱《周南》,把《关雎》的原生态经典唱法,唱上了中央电视台。由此可见,真正拥有地缘文化之根的诗歌,才会成为那个地方的歌;而只有具备了鲜活个性地缘的诗歌,才具有被传播传承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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