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一个豁达开朗之人,境况纵是万般窘迫困苦,他总能找到漠漠阳光斜照下的那丝温暖;一个性情练达之人,总是走在漆黑的夜里,心中亦是有一盏常亮不灭的灯。

苏轼便是如此。他登山遇雨,淋一个落汤鸡,却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乐观;他经过自己策划,大破山贼之后,便萌生出“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的豪情。夜深人静之时,他又有了“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的沉思,似如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又如得道之人的“道可道,非常道”。

如果你足够细心,如果你足够心静,读苏轼的诗词,似乎都能得到那种亦道亦禅的精思。在黄州的生活安定下来之后,苏轼真的开始了研究佛道,寻找人生命真谛的话题。为了求得心中的宁静,他曾在一处道士观里闭关七七四十九天,修炼自己的心境与性情。

他还从弟弟苏辙那里获得学习修炼瑜伽术,以此更加温和而平静地面对人生的大风大浪,更加冷静与清淡地面对人生的挫折与磨练。苏轼通过自己的一番努力,悟出了要放弃太多无谓的欲望与追求,回归简单并有节制的生活,从而享受人生的随意与自在。

苏轼在黄州度过了最为艰苦的岁月,这个时期的诗词亦是显现他的内心广博豪气,清淡随性,自在之中沉隐着一份飘逸逍遥。他已经没有对官宦场的认真与执着,更没有仕途不顺的烦心与不如意。他心中,只有一个更加清醒通透的道心,一个更加清明与轻快的禅心。

一切的不如意,都会被岁月的风吹散消逝;一切的挫折疼痛,都会被光阴的雨冲刷得不留一丝痕迹;一切的诬陷与栽赃,都会被透过云层散发出的光芒,闪耀得没有一点的踪影。

此刻,“乌台诗案”的影响慢慢淡化了,被贬谪荒蛮之地的王巩已经被赦免回到了北方;此时的苏轼,已经对官宦之场没有了任何的心动在意。已经在黄州找到了内心简单与自在的苏轼,便想在这个小镇一直呆下去。日常的清闲,可以在自己的“东坡乐园”逍遥自在;听江声,小酒舟上饮,面对赤壁矶的雄浑苍凉,豪气磅礴。

似乎远在汴京的大宋皇帝,不想让苏轼享受太多的轻松与惬意,不多久便有一道旨意,让苏轼由黄州调往汝州。虽仍是担任团练使,但汝州距离京都更接近了些,生活居住的环境亦是好了许多。

现在的苏轼,真的不想离开黄州,他离不开一家人日夜操劳开发出的“东坡乐园”,离不开里面的棵棵树木与蔬果;他离不开这里走过的每一条路;他离不开这里游览过的每一处风景。但我想,最是让苏轼离不开的,应是在黄州慢慢培养起的心性,那份回归,那份禅道的精深。

身在官场的苏轼,还是不敢辜负皇恩浩荡,生怕再惹出什么风云与灾难。他默默地接旨谢恩,默默地收拾家用细软,踏上了前往汝州的行程。

这一次行程中的苏轼,总是让我想起骑着黄牛消逝西方的老子。一身的飘逸神采,一身的仙风道骨。因为内心已经无所求,他更加的坦然与自然,立于天地之间,自有一片闪耀的光彩。此刻苏轼,内心已经完全没有了“执着”,有的只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因此,此次的行程,因为没有太多的向往,前方没有目标的诱惑,一路上走得不急不忙,路过庐山时,他与和尚参廖一同游览了庐山,并写下了《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

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首诗语浅意深,因物寓理,“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我们之所以不能辨认庐山的真实面目,是因为身在庐山之中。在庐山之中,我们的视野必为庐山的峰峦叠嶂的景致所局限,看不得全面,看不到整体。眼中的最美景色也不过是庐山的一峰一岭而已。

游山是这样,人生亦是同理。因为我们所处的地位不同,看问题看事情的出发点和角度更是不同,对客观事物的认识难免有一定的片面性。此刻的苏轼,便有了哲人的精思与感悟。一首简明的小诗,清晰地告知了人们要抛弃主观上的局限性,要走出自我的狭隘性,才能获得真正的理性。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免让人想起苏轼仕途中卷入了王安石变法之争。他倾向保守派,反对王安石主导的新法。苏轼主张汲取新法合理成分,主张讲究执行策略,但这些绝不被新法者所接受,几次三番压制,连续不断的贬谪,苏轼终究没有在政治上得以施展自己的报复。因此,苏轼笔下的庐山,也可能是扑朔迷离的政局,两党立场不同,看法亦是不同,出现这等局面,皆是因为新旧两党皆为局中人。

局中人,终将因为历史的局限性,而看不清全局。它们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也只有留给滚滚流淌不息的历史长河去见证,去评价吧。

无论怎样,历史是公正的,历史更不会忘记一个有伟大灵魂、有哲学家思想、有豪迈磅礴才情的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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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 阿斌bin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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