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楼记

黄鹤楼记

张如

      长江三胜,黄鹤楼居其一。

      长江是中国第一长河。

        长江自古被认为“天险”。长江经济带对中国的重要性无须多说。长江两岸的自然人文景观无数。

        这是一条容易让人临川叹逝的江流。

        长江流到武汉,黄鹤楼凌空而矗,“此地居然形胜,似曾小小兴亡。”

        黄鹤楼与晴川阁、古琴台并称“武汉三大名胜”。素有“天下江山第一楼”之称。黄鹤楼在武昌的蛇山上。

        七年前,到了汉口,一进街衢,便看到武汉人在吵架。对于外地人,自然对这里留不下什么好印象。吃了热干面,半碗芝麻酱,没有半点油水,名声在外的一款吃食,竟是如此寡味。“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其时还没有到过长沙,对三湘四水,并无一点识见。鱼是吃了。但当时并没有记得是不是武昌鱼,到了武汉就当作吃的是武昌鱼。

        拿起一张《武汉晚报》翻了翻,其实并无心思看报。就当一张大样,做一点姿势而已。这个活,曾做得。

        武汉,有什么意思。汉水,也就是长江的一条支流——长江也看过了。

幸好,武汉有一座黄鹤楼。

        黄鹤楼我是熟悉的。登楼揽胜,长空舟楫,歌诗中好意象。滕王阁,是以人命名的,岳阳楼是以地命名的,唯有黄鹤楼是以鸟命名。黄鹤是一种仙鸟,是仙人所乘。说,杳如黄鹤,喻无影无踪、下落不明。如此说来,鹤,是有的。但黄鹤,只是一种依稀的存在。好缥缈的一种鸟。中国人,还有驾鹤西去的说法。黄鹤,给我浪漫空灵神异之感。好不接地气。

        在灵堂前,常看到纸火匠糊裱一白鹤立于两侧。应该是“黄鹤”吧。也说不准。

          黄鹤,在古远、在高空,在西方极乐世界。

        黄鹤楼在蛇山上。

        之所以想写一写黄鹤楼,是近期又读了现代人写的《岳阳楼记》,和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一今一古,一白一文,一长一短,遥相照应,相映成趣。现代人的同名散文,以我狭窄的读书视野,并未再见。此人文一出,有人大概问了这样意思的话,你怎么敢写。作者淡淡地说,写了也就写了。此人不但写了《岳阳楼记》,还写了《桃花源记》。这个人是汪曾祺。此人已乘黄鹤去。

          范仲淹写《岳阳楼记》时,并未到过岳阳楼,当然也没有去过洞庭湖。但范见过太湖,有人说,范写洞庭湖是受了太湖的启发。范是苏州吴县人。我写黄鹤楼,是到过的。为什么不敢写?当然,汪曾祺写二记是到过实地的——也当然,岳阳楼,是真的,桃花源是假的——哪有真的桃花源,是陶渊明捏造的。这不影响这两篇文章和这两个地方流传千古、声名远播。

      有人问,面对黄鹤楼,李白尚且“眼前有景道不得”,你敢?李白是说写诗。我是作文。照汪的说法,写了也就写了——胆子够大。

        记得,黄鹤楼高五层,大体样子是展翅欲飞的鹤翼。楼自有仙气。凡名楼必有题署、诗、联、画、雕刻,不然只能是一座呆板的建筑。我有记采风笔记的习惯。去过有些年头了,哪能记得。须借助它了。五楼朝西,悬黑底金字大匾,上书“黄鹤楼”三个大字。是书法家舒同的手笔。顶层东、南、北三面,分别挂有匾额,依次书有“楚天极目”“南维高拱”“北斗平临”。语极典雅。底层东面挂的是“浪下三吴”,南面是“势连衡岳”,西面是“气吞云梦”,北面是“云横九派”。这些匾额书法精湛、语词大气。

        这些题署,其中两句出自一代伟人的“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自七律《登庐山》,这是大家熟知的。立身匡庐,几可望到武汉三镇,白云黄鹤,仿佛可见。湖北鄂县另有黄鹤山,诗中黄鹤指的是楼是山哪一个,或都在内。这就不必了,须知这是写诗啊。九派,指九江,也有说,指长江的九个支派。三吴,《水经注》谓吴兴、吴郡、会稽。或有他说。与楼下长江一脉相承。仅仅这两句,就把黄鹤楼压稳了。“气吞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想必自孟浩然《望洞庭湖赠张丞相》。这首诗是通过面临洞庭湖欲度无舟楫,表达希望张九龄援引之意。虽写的是洞庭湖,但内中“云梦泽”却在湖北江汉平原。山水楼台,一湖相隔相连,共我河山,分甚湖南湖北。“势连衡岳”所来有自。

        登楼入阁,《文人荟萃》《江天浩瀚》组画,有李白的身影,长江两岸风物,一时无法胜记。一楼大厅有《白云黄鹤图》,图上仙人骑黄鹤、吹玉笛的印象很深刻。二楼有唐时阎伯理撰,《黄鹤楼记》,写的是什么,就不清楚了。

        查了点资料,黄鹤楼最早建于三国时期,多次被毁重建。至于楼名,有的说自黄鹄山,有的说自仙人王子安乘黄鹤而去,也有说是因了道士费文伟骑鹤飞天,种种不一。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再说,无法稽考。黄鹤楼有些传说,也好。世上物事,虚虚实实,似有似无,若隐若现,雾里看花,自有妙处。坐实了反而没甚意思。

        站在黄鹤楼头,武汉三镇尽收眼底。长江、汉水汇流,龟、蛇二山双峰并峙,极目楚天,神思畅想,登楼赏景,临流赋诗,是难免的了。

        黄鹤楼出名,与崔颢是有大关系的。胜迹与诗文互相倚重,地因文名,文以地名的事,史上多有。他的《黄鹤楼》诗当然名声也很大。《沧浪诗话》说:“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有说崔颢是个无行文人,也有说他这首诗不合格律。崔颢少年进士,有些花花草草,固也难免。既是进士,不懂格律想也不大可能。大约是以意为先罢。林黛玉叫人作诗:“若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这当然是曹雪芹的意见。看来,诗以意为重,是通例。

        从另一个方面说,李白也学过崔颢的诗,《登金陵凤凰台》即时一例。连李白也如此。崔颢之诗名不虚是有切实的佐证了。李白登上岳阳楼,是和杜甫一块去的。我没注意,杜甫写诗了没?他对崔颢是什么意见,对李白对崔颢的膜拜又是什么意见。李杜二位对以意为重、为先这些诗学有什么观点,就所知不多了。我诗话看得少。

        黄鹤楼不仅对武汉重要,在整个长江流域,名位是重的。放在整个文学史中,也是高标独立,巍然自见。黄鹤楼本身是一件艺术品。与它勾连的艺术天空是浩大的。黄鹤楼或许倒下——不会的,中国文艺会扶它一把。

        江城或许还有可去处,东湖不错,樱花烂漫。没去。

        写黄鹤楼的诗,我还想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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