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婚男李白:宰相孙女的收割机

一:


“老李,要老婆不要?”


孟少府垫着小碎步来到李白面前,又来给诗仙介绍对象了。


李白给了孟少府一个白眼:


我说老孟,你上次给我介绍的张三家的姑娘too simple;


李四家的千金too naive。


你是了解我的,非“五姓女”是入不了我的法眼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所谓“五姓女”指的是南北朝以来的五大名门望族,包括博陵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陇西李氏、范阳卢氏。


这五大家族不仅有雄厚的政治经济实力,而且还有优秀的学术文化传承,他们之间相互通婚往来,织成了一个绵延不绝的人脉资源大网,用现在的话讲就是坚不可破的既得利益集团。


唐朝的社会洪流和价值观主要是科举功名,不发财可以,但必须得入仕为官,也就是李白和他的粉丝魏万说的“著大名于天下”。


在价值观这个问题上唐朝人是坦率的、执念的、炽热的。


《唐代墓志汇编》的原话是:“人之处世,莫不欲位尊而家肥,握权而居要”。露骨而直白,这也就理解了李白为什么放话非“五姓女”不娶、“达则娶于卿相”。


这次孟少府没有让李白失望,相亲对象是已去世的在高宗龙朔年间当过宰相的,许圉师的孙女。


许氏虽然不是李白追求的“五姓女”鼎级权贵,但毕竟是相门之孙。

许圉师的声望和官位曾经煊赫一时,他在朝有修撰《太宗实录》的功绩,在相州任上也收获了百姓的赞誉,他的六世孙是晚唐的大诗人许浑,有人将许浑的七律和杜甫并称。


可见许氏一门虽不是世代簪缨,确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


李白见到许氏以后两眼放光,使出浑身的泡妞本领博取许小姐的好感。


我老李的春天终于来了。


李白毕生的梦想就是用自己学到的纵横王霸之术,辅弼大唐的江山。

出生于商人家庭的他是无法参加科举考试的,但当官不止科举这一条路,还可以通过举荐或者恩荫等捷径飞黄腾达。


前提是你得进了士族的阶层、拥有了坚实的人脉。


许家的大门已经向李白敞开了,现在的李白还没有“谪仙人”的江湖名号,但在安陆已经名声在外了。


安州都督马都督说李白是“当今奇才子”;


文坛大家苏颋看了李白的《大猎赋》以后夸他有“专车之骨”,假以时日,可以和司马相如一较高下;


道教领袖、皇帝的座上宾司马承祯也给李白点过赞,说他有仙风道骨,可以同游八级之表。


宗教、官场、文坛的代表人物都捧李白,说明这小伙子是人中龙凤。


27岁的李白成了许家延续家族声望、补充新鲜血液的最佳潜力股,他们决定投资李白,转身向李白说了Ineed you,前提条件是让李白入赘,当倒插门的女婿。


虽然入赘自古地位低下,大家族里必定人多眼杂婆婆妈妈,但为了功名前途李白忍了。


不知道入赘的当天李白有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宣誓,表示以后生是许家的人死是许家的鬼,这个心结化成了李白内心挥之不去的阴影,他后来在《少年行》里表露了心迹:


遮莫姻亲连帝城,不如当身自簪缨。


屈居人下,就是受气的小媳妇儿,到处都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


诗仙的困顿屈辱是每个未曾起事的男人都要承受的心路历程,毕竟孙悟空也没有本事从五指山里跳出来。


许姑娘的自身条件着实也不差,不仅是窈窕淑女,而且学识渊博。


李白写过一首《长相思》,其中有名句:“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许姑娘看了以后朝李白撇了撇嘴,我说老李,你这山寨的太明显了,你和武皇后写的句子简直是双胞胎,你还要不要老脸?

真相是,武则天向高宗李治抛媚眼的时候写过情诗“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和娇妻的日常打情骂俏、温酒暖床,成为了李白一生最甜蜜幸福的时刻。


许氏不仅对李白的生活照顾的体贴入微,而且全力支持李白的事业。


许氏从来没有认为李白口中的功名抱负是在吹牛逼,她通过家族的关系帮着李白穿针引线。

在李白打点门路拜访名士贵胄的时候,许氏背着李白变卖了家里的一些田产,来供李白巨大花销,一边抹着眼泪吞下苦水一边坚定不移的为李白喊加油。


在外不停游历干谒的李白,北上太原、南下扬州、东到洛阳,一年半载也回不了几次家,即便在李白一事无成整日借酒消愁的时候,许氏也没有半句怨言。

她的包容和抚慰,让李白很快恢复了往昔的意气风发,李白面对许氏的一往情深不禁内疚和感激,他用愧疚的心情写下《赠内》: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虽为李白妇,何异太常妻。


我这样整天烂醉如泥,夫人你岂不是等于守活寡了,我老李对不住你了。

婚姻给了李白温柔的港湾,安陆十年,平平淡淡,他自己后来总结这些年是“酒隐安陆,蹉跎十年”。


再幸福的日子也抵不住闲言碎语和看人脸色的不堪,他渴望的还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在“荷花初红柳条碧”的初夏时节,李白取道南阳,西奔读书人都向往膜拜的长安城而去。





二:


在岳父和许氏都去世后,李白带着一双儿女来到山东投奔远亲。

儿子叫伯禽,女儿叫平阳,伯禽取字周公旦的儿子,女儿的名字取字平阳公主。

作为父亲他对儿女们给予厚望,虽然他和儿女相处的时间不如一起寻仙修道的道友,比不上“吴姬压酒劝客尝”的金陵美酒,更赶不上漫游齐鲁清幽的山水。


虽然怎么看李白都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单身汉,但他确是一个充满温柔的父亲,不管离家多远,他都会挂念伯禽和平阳,他们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

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

小儿名伯禽,与姊亦齐肩。

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

——《寄鲁东二稚子》


我的女儿叫平阳,自己靠在桃树边折花,但她迟迟等不到我这个做爸爸的回来陪她一起玩儿,她一想到我就大哭起来;

我的儿子叫伯禽,现在差不多和他姐姐长的一样高了,他们两个一起在桃树底下玩耍,却没有人抚背怜爱他们。

在洒脱自由和舔犊之情间,李白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潇洒。

为了抚养和照料儿女,李白和一个姓刘的姑娘住在了一起,没有明媒正娶的那种,执拗的像蛮牛的李白估计也不会娶没有门第和出身的女子。


刚开始刘姑娘内心狂喜这次是天上掉馅饼,捡了个大便宜,居然把诗仙给弄到手了哈哈。

可是时间一长刘姑娘发现李白还是一个酒仙,整天喝的昏天暗地;

他还是一个驴友,有点儿小钱了就从南走到北从白走到黑。


李白除了空得才名之外,兜里比脸都干净,这是一般女人最不能忍受的。

满心的欢喜变成了满腔的怨气,刘姑娘对李白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指着李白的鼻子骂他没出息,要和李白分手。


此时的诗仙面对妇人的揶揄嘲讽,没有半点儿回击的力气,人家刘姑娘说的没毛病,自己现在的确是穷的叮当响,为了换酒喝差点儿把内裤都当给酒馆老板了。


想到过世的许氏,再看看现在相好的刘姑娘,一个是缝合伤口的天仙,一个是往伤口撒盐的泼妇,我是骂不过你,但我写诗诅咒你总可以吧。


彼妇人之猖狂,不如鹊之强强;彼妇人之淫昏,不如鹑之奔奔。

——《雪谗诗赠友人》


你刘姑娘不守妇道,不知道三从四德吗,这还没多长时间就准备把我给蹬了,我诗仙的脸往哪儿搁,贱人!



李白像潜水员一样,打着探照灯在漆黑的海底发挥自己的潜能寻找珍宝,除了筋疲力尽之外,就是满眼的虚空。


就在他正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从石头缝里迸出来一道闪亮的光。

公元742年在好友元丹丘和玉真公主的运作下,李白在家接到了皇帝的诏书,宣他即日起身进宫面圣。


亲朋好友们和李白一起欢呼雀跃,街坊四邻们杀鸡温酒,有的还找出来一身新衣服给李白换上,人们都点头示意向李白保证:这身衣服好看,帅呆了酷毙了。


只有刘姑娘一个人尴尬的站在一旁堆笑。


李白扬眉吐气的写下了名篇《南陵别儿童入京》: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


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千百年来,所有虎落平阳的人,所有被冷眼低估的人们,都可以读懂诗句里的

慨叹和报复往事的爽快。


什么叫春风得意,什么叫一雪前耻,即使隔着一千三百年,我们依然能从李白的诗句里闻到扑面而来的嘚瑟的气息。




三:


被“赐金还山”以后,公元750年,李白再次来到曾经和杜甫、高适一起游玩儿过的梁园(开封东南),现在墙壁更破旧了,物是人非,李白提笔写下题壁诗《梁园吟》。

梁园墙壁上才子们留下的诗实在太多了,工作人员准备擦去李白的《梁园吟》,这时候宗姑娘路过,马上制止工作人员,并掷千金买下了偶像李白的提过诗的墙壁。

这就是著名的“千金买壁”的典故。


真爱啊,李白和宗姑娘一见钟情,很快坠入了爱河。

宗姑娘的爷爷是武则天和唐中宗时期的宰相,他还是武则天的远房侄子,得势的时候权倾朝野,后来依附韦皇后和武三思,被李隆基在唐隆政变中诛杀。


这时候的诗仙成了真正的老李,他已经是一个五十岁的糟老头子了。作为李白的铁粉,宗姑娘狂热的欣赏李白的才华,丝毫没有嫌弃,委身相许。


第一段婚姻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这次又掉下来一个上官婉儿,许氏和宗氏都是宰相的孙女,命运冥冥中把李白安排成了宰相孙女的收割机。


这次婚姻李白又是入赘,李白的心理阴影更大了。

他和女方的弟弟妹妹住在一起,弟弟妹妹们时不时的就拿李白这个“倒插门”的女婿开涮,李白在《自代内赠》中写:“女弟争笑弄,悲羞泪满巾”。


无所谓了,剔骨藏友和力士脱靴这样的事儿都干过,我老李还在乎闲言碎语?


李白和宗姑娘的感情相当的不错。

安史之乱后她和李白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庐山隐居,那些风餐露宿,那些刀光剑影、那些洪水猛兽,终于不用诗仙一个人承担了,宗氏握着李白的手说:老李,别怕。


在得知李白与前妻许氏生的伯禽重病无钱求医时,宗氏变卖了很多自己的首饰,让人快马加鞭的奔赴山东为伯禽看病。


这样的宗姑娘,替一千三百年后的我们悉心陪伴诗仙,让诗仙有了继续行走的力量,也让诗仙留下了更多的诗篇。


看似玩票的李白,确是唐朝大量创作赠内诗的第一人,就是说李白给媳妇儿写了很多公开的情书,而且在朋友圈狂撒狗粮。

《秋浦寄内》中的“江山虽道阻,泪意合不为殊”、《秋浦感主人归燕寄内》中的“寄书道中看,泪下不能缄”,都表达了对于宗夫人的思念,就差喊出“山无棱天地合”这样的誓言来了。



宗姑娘见过太多的残酷斗争和家族的血雨腥风,她只希望和李白能柴米油酱醋茶的过完此生。


但不安分的李白,到了黄土都要埋了脖子的高龄,还依然想冲破阶层的藩篱,在求官的道路上一条路走到黑。


大家族的耳濡墨染,让宗夫人有了对人事超强的预判和分析能力。


宗夫人说不让他去河北的边疆找工作,他非要去,结果看到了磨刀霍霍有反叛迹象的安禄山的队伍,脚底抹油溜回来了;


宗夫人说不要参加永王李璘的军队,明摆着是要和自己的哥哥唐肃宗分庭抗礼,这一去等同于引火烧身,李白摆摆手还是不听。


结果李白身陷囹圄,被曾经一起喝酒撸串的好朋友高适带兵给抓进了监狱,罪名是从永王谋反,不被砍头也是无期徒刑。


在爬满蜘蛛和臭虫的监狱里,李白应该会后悔:以后一定要听老婆的话,这次我老李栽了。


宗夫人第一时间求助家族,启动尘封多年的老关系,上下奔走、重金打点,只要能救出丈夫,哪怕变卖家产、磕头作揖都成,谁让我是老李的女人呢。


李白在江西九江的监狱里给宗夫人写信:“闻难知恸哭,行啼人府中。多君同蔡琰,流泪请曹公”。他在信中把宗夫人比拟成像曹操求情的蔡文姬,对妻子危难时刻的搭救感念至极。


除了在安陆的那些年,李白一辈子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这次命运却在人生的暮年,慷慨的馈赠了他所有的运气。


在宗夫人和宋若思、李光弼等人的运作下,李白最终被流放夜郎,并在第二年流放的途中被大赦。

李白调转船头向着千里之外的江陵驶去,喜极而泣的李白写下平生最快意的篇章《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老李大难不死又回来了,我要好好的陪伴夫人,我已经59岁了,恐怕时日无多了...


李白终于和宗夫人还有孩子们团聚了,他带着迷恋道家的宗氏拜入了女道士李腾空的门下(就是在《长安十二时辰》里打酱酒出现的那位,她也是宰相李林甫的女儿)。


在和宗氏商量后,李白把女儿平阳嫁给了一位朴实的农民小伙子,伯禽娶了一位农家姑娘为妻...


公元761年,时年已经六十一岁的李白在从军的路上突然病发,他向自己的族叔李阳冰交代了后事。

此时诗仙已经极度虚弱,器官衰竭,他紧紧握住宗夫人的手不愿松开,只有涌出来的泪水感激她不离不弃的陪伴...


李白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了用自己的毕生所学匡扶社稷,做没有尊严没有地位的上门女婿。

但为了事业为了读书人的理想,李白不丢人,他还被上天眷顾,收获了两个善解人意、贤惠淑达的妻子。


李白的两任妻子,一个同居的对象,能让后人品出很多内涵:


吃过见过的许氏和宗氏受过大家族的传统教育,骨子里能理解什么是“妇道”。

她们对李白的各种毛病都能理解和包容,即便李白把牛吹上了天即便李白惹了天大的事,许氏和宗氏也和李白共进退;


和李白同居过的刘氏因为出身普通家庭,对于男人的判定有着更多的功利期许,面对理想和现实对象的反差,她们往往不加掩饰的表现出来鄙视和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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