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珍蔬


荆山有葛,荒山野地遍长。四到八月,花叶茂盛,葛花、葛叶溢满山间。青春少女,纤手采葛。《诗经》有《采葛》篇,言: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那个采葛的姑娘呀,我的心上人,一天不见你,就好像过了三个月啊!葛藤葛叶,青青的、密密的,藤连着藤、叶挨着叶,交错生长。新生的嫩枝,无规则卷曲,绿茸茸的细毛露出幼稚的天真。未开花的穗头粗壮,姿态饱满,密实相连。花色暗紫,沉稳内敛,不如梨花桃花张扬妖艳。葛花可制茶,葛叶可喂猪。密如绿网中采摘,看似轻松,实则不易。稍不留神,荆刺划破手脸。若遇马蜂,蛰得手胖脸肿。

挖葛辛苦,要顺藤摸根,从地底下深掘。葛根粗细不均,麻色,如晒干的树根。加工葛粉,更是力气活。手举木槌,砸碎葛根,露出白白的筋丝,渗出细汁。捶得细碎,经手搓洗,沙袋过滤淘洗。等待半日,白色浆水沉淀凝结,倒去浮水,撬出葛粉,手捏成团,如鹅蛋大小,摊在蔑垫上,通风阴干,就成白色葛粉了。

千百年间,葛与荆山人相生共息。饥荒挨饿时代,葛在关键时刻可以充饥救命。现葛粉、葛根片已成养生食品。用餐之时,以葛代酒,用温水将葛粉调匀,再用沸水冲泡,还可加上适量白糖搅匀。葛粉汁透明粘稠,柔柔的,黏黏的,味甘微辛,细腻浓郁,无人不喜。

野韭菜

早春萌动,仲春细嫩葱绿。形似菜地里的韭菜,茎叶比韭菜细长瘦削,埋于土里的白色蒜头肥圆、瓷实,如菜地里初长成的蒜头。季夏退萎枯黄,立起一根绿杆,头顶一小花。分布稀疏,多长于荒坡生田里,与青草混杂一体,根又扎的深,不易挖取。

每至初春,人们郊游踏青,总会带上小锄头,但凡遇见,绝不放过。漂亮的女孩儿蹲下身子扒拉荒草,一声尖叫“这儿有”。帅气的男孩儿紧随其后,挥动小锄,将土石掏松,慢慢取出,将一根连须青青白白的野韭菜搁到女孩手中,滋生的爱恋跟山中葱绿的草木似的,日日渐浓。走着,找着,说笑着,老半天才挖出小小一撮,拿回家剥洗干净,切碎,从鸡窝里取出微温的鸡蛋,轻轻搕破,放少许盐,捏一双筷子在碗里搅匀,小火炒熟,见鸡蛋微黄,韭香溢出,起锅端上饭桌,香飘满屋。闻之,口水已出,吸溜不已。不及米饭盛来,已拿起竹筷夹上一块喂到嘴里,辛辣、喷香、刺鼻之味顿时满嘴跑,味蕾瞬间活跃,忍不住,急切地再来一口,些许的辣、淡淡的苦、诱人的香,久久留于舌尖。

腌制的野韭菜,食之,奇妙无穷。

蒲公英

初春来临,地里长出一片小小的绿,软软的趴在草地中、泥土上十分慵懒,颜色不及小草青嫩,三五片叶子倒披针形,羽状分裂,深沉的绿色张扬,显得格外沉稳。

从春天到秋天,从田野山谷到房前屋后,你总能看见它的身影。黄色的小花朵虽不艳丽,却也金黄璀璨,一瓣一瓣的舒展开来,朝向太阳。待到抽出花茎,在碧绿丛中绽开朵朵黄色的小花,又顶起一个个白色冠毛绒球时,哥哥会扯开喉咙胡喊乱叫,妹妹缅着声音细声唱几句歌谣。将软软的小毛球摘下一朵,迎着太阳眯起眼睛看,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一朵朵小小的降落伞带着孩子们美好的愿望在空中自由的飞翔,那么的潇洒、那么的悠然、那么的神往,和微风搭伴,飘飘拂拂,渐渐寻梦远去。浅红色的朝霞把天空照的粉红时,农家妇女就会挎上竹篮,带上小锄,穿过阡陌小路,来到一面山坡,连着根、带着叶挖回家,洗净,根叶花分离。只需将茎叶切碎,加适量调料,便可食之。淡淡的苦涩,悠悠的清香,配以甜甜的米饭,咸淡可口,甘苦相宜,清热去火,滋味实在不简单。而根茎可晒干,遇有头疼发热,煮水多饮,效果奇好。小黄花煮水洗脸,祛斑美容,深得女子喜爱。

“不慕红花不慕仙,绣绒吐雾舞流鹃。春心化作沾泥絮,蓄绿播芳月复年。”可见人们是何等的青睐蒲公英了。

马兰芽

荆山人把马兰芽当野蔬端上饭桌是近些年才有的事。

马兰芽,与田埂陌头的二月兰、蒲公英、荠菜一样,轻轻念叨,如邻家女孩名,如似香儿、小凤、新菊,念着,口齿间浸润着清香,脑海闪现出一位内心丰盈、清纯明眸的少女,浑身散发着天然的淳香。

马兰芽,也叫马兰头、红梗菜、马兰菊。明人王磐《野菜谱》里说马兰头因其丛生于田野路边,尽情生长可至七八十厘米之高,会阻碍马的通行,故民谣有“马拦头,拦路生,我为拔之容马行。”《蔬食斋随笔》载:“马兰不择地,丛生遍原麓。碧叶绿紫茎,二月春雨足。呼儿竞采撷,盈筐更盈掬。”春雨霏霏,田角路边,赶趟似的,呼呼地冒出地面,丛丛比肩而立,尽情倚风自笑。红色的细茎,撑起三四片绿叶,圆润鲜美,肥厚柔嫩。凑在一块,如新孵的一窝小鸡,生机招展。玲珑玉手,着碎花红衣,提着小篮,蹲下身子,一手顺着红茎底部,轻轻一挑,一段马兰芽收入纤纤手中,姿势优美而飘逸。采摘回家,去掉老茎,洗净,入沸水稍焯,去苦涩味,沥干水,切细碎,以盐、醋、蒜拌之,佐以芝麻油,撒上拍细碎的炒花生米,绝对是开胃好菜。

田野林间,梨花正白,桃花正红,菜花正黄,蜜蜂正闹。手捧一碗黄灿灿的玉米粥,搛一点马兰芽入口,清舌爽嫩,暖心熨贴。

其实,陆游早在其《戏咏园中春草》里就褒赞了马兰草是春天的一道珍馔。“离离幽草自成丛,过眼儿童采撷空。不知马兰入晨俎,何似燕麦摇春风?”只是,往些年荆山人多有不知。近些年回乡的游子多了,外地外省游荆山的客人多了,马兰芽才受到人们的青睐。

游子回乡,亲采亲做。铁锅中倒入菜油加热,再倒入沥干的马兰芽,哧啦作响,青烟直窜,翻炒几下,浓香溢出,直扑鼻翼,沁透肺腑。餐桌上,白瓷盘里盛着绿油油的马兰芽,想必盛的绵软悠长的乡愁吧,或是那寻常人家朴素温暖的味道吧。

黄花菜

岭上的花栎树碗口粗,风吹着树叶,哗啦啦响。林下的灌木、花草越发地精神,疯了似的直窜。金灿灿的黄花菜悄然绽放,恍若皇帝的盛装,明艳夺目。蜜蜂。蝴蝶在花骨朵上嗡嗡地翻飞、流连。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聊,将黄灿灿的黄花花苞摘下来盛在竹篮子里。

黄花菜,又叫金针菜,忘忧草,萱草花,多年生草本植物。根蔟生,叶基生,花多朵,色淡黄。因其花瓣肥厚,色泽金黄,香味浓郁,食之清香,爽滑嫩糯,常与黑木耳齐名,尊为“席上山珍”。

黄花菜是萱草属植物的一种。萱草是中国的母亲花。诗经蔬称:“北堂幽暗,可以种萱”。“北堂”即代指母亲。古时游子远行,先北堂种萱草,希望母亲少思念孩儿,忘却烦忧。唐朝孟郊《游子吟》写道:“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王冕《偶书》写道:“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持杯为母寿,所喜无喧哗。”这些诗词均点出萱草的地位。

值得一提的是,除黄花菜之外的萱草大多不可食用。植于园林中、路沿旁的萱草,萌春早发,绿叶成丛,花色黄艳,只可观赏,切不可采摘食之,以免中毒。

即便是山野中野生的黄花菜,吃时也得方法得当。黄花菜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宜吃干不吃鲜,宜焯热再烹饪。常食黄花菜,抗衰老,嫩皮肤,减褶皱,退色斑。

星光砭骨的寒夜,将干黄花菜泡好,撒成细丝,配以胡萝卜丝、香菇片、猪瘦肉丝、酸泡椒,做成酸辣汤,吃上一碗,辣、酸、鲜、香,开胃过瘾,味蕾觉醒,浑身舒展,寒意全消。

原载《襄阳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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