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愁容,内心叹息。我吐着烟圈,呆坐在店门前的香樟树下,迷茫地四处环顾。
对面七层楼的宾馆,一楼楼住房是瞎灯熄火,客房显然没人住。宾馆老板刘叔站立吧台,老脸上的小眼睛在昏暗的光影中很是贼亮。好似,其实不过是他内心期待,门外奇迹般地走来一班老客人。
小超市的张老板,坐在吧柜里佝偻着头。不用猜,他是无聊地在手机上打游戏,打发无味的时光。
天都黑了许久,家常菜馆的门还在大开,还在营业。虽是营业,店里看不到一个食客。不过,老板与老板娘毕挺地立在门前,想迎来晚到的客人……
我的目光,不由地投向不远处,巷道树下的站街女们。在夜色中,在常常一闪一闪的轿车灯光下,站街女们,一个个像“抖音”里的丽人,虚假的艳丽夸张地诱人,引得嫖客不断地冒出。
夜色朦胧,朦朦胧胧。光影暗淡,幽幽暗淡。天空是雲是雾显得灰黑,像整个世界披上一层黑纱。一棵棵葱茏的香樟树,像一把把遮风蔽月的大伞,在巷道里一排排高屹的城中村农家私宅前,为一个个站街女人提供最好的天然屏障……
唉!看来巷道这边风景独好。唉!还是这班“小姐”有“生意”。
唉!难怪这些女人,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下,还能有不错的生意。她们的“工作”,一样顺畅。
唉!那像我们,疫情期间关门闭户,当误了许多日子,还得承担几万的房租。听听风声,瞧瞧动静,看看我们这些开店的近段时间里所谓“光明”生意,我不由喟然长叹,内心黯然。
唉!如果我是女人,是不是该改行?去做站街女算了。
当我长叹时,站街女美美跳跃着向我走来。看她红艳的超短裙一掀一掀,高跟鞋踩得嗒嗒直响。看她艳丽的脸容呈着欢悦,殷红的嘴唇露出白生生的糯牙。我断定,她的工作,又是大有收获,这些天,她的生意定是赚了不少钱。
我还没张口问她,美美快活地向我抖了抖手里的手机,一到我坐前,一边拖椅子挨我坐下,一边炫耀地把手机里收到的一个红包呈给我看:
哇塞!二十多个红包,每个八十元。这是她今天“工作”的报酬。此刻,天才微黑,夜幕才拉开呀,好事还在后头……
在我惊羡的目光下,美美翻滚几天的收获让我看。讲真,我看得眼睛发直,双眼勾勾。平均每天一仟多。这是不是高收入人群了?我忍着没流口水,因为,我一天挣个一百二百都难,还劳心劳肺,担惊受怕。我忍不住对这位挺能挣钱的“小姐”客气起来,谦诚又谦悲地与她攀谈,想取取经……
听妈的话,我嫁给属鬼的男人,涉足红灯区,成为站街女。
其实,我与美美算不上朋友;不过,我们已经很熟很熟。据她说,她一到13街就认识我,几年了,没跟我打过招呼,只不过近来她才迷上麻将,常常到我茶室里玩。这样,我们才熟悉起来,熟得随便乱说乱讲。
虽然,我们还不是朋友,但我一向把客人当上帝的态度,自然得到她的信任。所以,有些心里话,她会对我讲。
讲真,我的内心里对她们一一对站街女,也是蛮好奇的,何况,大小我是一名作者,素材挖掘嘛。
开门见山,我直白地问:“美美,很挣钱,很来钱!你是怎么跨入这一行的?后悔吗?”
对我这么露骨的提问,她竟然没有犹意,没有回避,没有恼怒,而是爽快地,亳无隐瞒地侃侃谈起:
“唉!说起来都怪我妈。我妈是山村里的农民,字不识几个,却很迷信一一非常迷信。
我十六岁时,就出落的让男人眼馋。大概是我们山里人吃洋芋苞米多吧,成熟早,发育早。大概是我们山里山青水秀空气好,我长得健康清纯又秀丽。
我刚走出校门,村里村外来说亲的就踏破门。甚至山外的男人也来提亲。可是,我妈挑来挑去,拣来拣去,一个也不中。
她老人家一一我妈她老人家总是说:“嫁人要命中合,属相合。”所以,她四处找人给我算命,给我瞧姻缘。算来算去,卜来卜去,十二属相,竟然都与我不合,不配。
后来,我妈到县城找到一位名气大的真瞎子算了算,推了推,还念了几天几夜的经。终于得出结论:“你的女儿是现代人,时尚人,要嫁给属鬼的男人才好。才最好!”
乖乖!有属鬼的人吗?有属鬼的男人吗?还真是怪,真是巧。村里一家邻居,从城里来了一位亲戚,三十多岁的男人,偶然见我一面,就失了魂。
随后,这男人来到山村,还驾着小车,陪来不少人,带来许多物品,直奔我的家。一进门,说他属鬼,与我是天缘,立刻提亲。
唉!我妈立刻笑得合不拢嘴,眼睛眯成一条线。我爹喝的大呼大叫,胸脯拍得叭叭响。这样,我很快嫁给了属鬼的老男人。
唉!这属鬼的,还真是个鬼男人。他家在小镇,有三层的砖房带一片园子。看起来显得有钱,日子过得好,比我们山村好得多。
可是,属鬼的男人尽是鬼样子。他不做正事,全是歪门邪道。尤其,他总是嗨吃嗨喝天天赌。小赌不过瘾,全来大的。
唉!我也没什么本事,文化又不高,只能天天在家闲着。闲着,按老人的分咐,养娃吧!
鬼男人像泄欲的机器,每晚赌钱回来,醉哒哒地只往我身上爬。没有几年,我就生了三个娃。
唉!好景不长,孩子一窝都还小,鬼男人的爹妈先后去世。随后,这鬼男人赌得差一屁股的债。终是房子被抵,人被赶出……
唉!大概是九十年代吧。我们逃离到13街。
人生地不熟,没有工作,没有事业,没有依靠,养三个孩子,我们怎么过?怎么活?
鬼男人就是鬼。想不到这13街里,属鬼的男女竟然多。而且,这些属鬼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好似全世界的鬼都聚到这里。
到13街没多久,我家的鬼男人便与这里的鬼男鬼女混在一起,不是吃吃喝喝,就是成天赌。
唉!你还别不信,看起来那班鬼男鬼女很有钱,日子混得有滋有味。日子久了,我们看到,这些鬼女都在发廊做事,鬼男在做掩护与保护。
唉!自然,我也到发廊做事。发廊做事不用说了吧,你明白是做什么事的。”
哦,原来是这样!说了许多,看她说得嘴干口燥,我给美美买瓶饮料喝起,顺便点燃香烟。
烟雾腾腾,烟火一闪一闪。我的脑海里浮现起九十年代红灯区13街的景象:哦,好热闹!好绚丽!好多“发廊”!好多艳丽女人!这是我当时第一次踏进红灯区的惊叹。
绚丽的彩灯一闪一闪,红艳的色彩渲染了一幢幢高耸砖混建筑。就是黑夜的天空,也镀上艳艳的光环。
一处处装点瑰丽如幻的发廊,磷次节枇。一个个装扮妖艳的女人,袒胸露乳地,妖冶性感地立在发廊内外,散发着诱惑,呈现着媚色……
车水马龙,人来来往,一派喧嚣。这就是当年红灯区盛时的缩影。
“美美,那些年你一定挣了不少吧?”我轻声问。
“唉,是挣了不少!大概百把万。最多时我一天挣一万。不过,蛇有多大,洞有多粗。钱每天象流水一样淌。特别是那死鬼,赌得更凶,钱花得最猛。幸好,他死了。在一次赌博中与人杀刀架死了。
唉!他死了,三个孩子还得养。而且孩子渐渐大了,花钱处更多了。
没有几年,红灯区不红了,发廊不给开了。天哪!我能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
后来,我转行。我开过店,卖过服装,卖过早点,卖过水果。我甚至办个养猪场,到建筑行包工程。可是,可是折腾下来,我亏了几十万,亏尽所有。
不得已,我回到13街,做起老本行。现在,当然大不如从前,做站街女嘛,躲躲藏藏,时常被追被查……这些你都看到了。”
唉!唉!我们不由地在唉声中抽烟。
生活还得继续,尽管这生活,过得象猫象狗,反正还得活下去。
我想,美美也不容易。她做这行,并不是她的初衷,也不是她想要的人生。为了挣钱,为了养育孩子,她不要面子甚至不要脸。能怪她吗?怎么责备她?
巡逻的警车闪着警灯而过,联防的轻骑一次次从我们坐前驶过。不过,稍有空隙,站街女就站出门外,站在香樟树下,开始工作,做起生意,直到深夜,深夜……
这种场景,何时是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