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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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跟着母亲回姥姥家,就像历险记,我曾写过,但忘记写历险记中最美的一段。

      彼时,年轻的母亲带着放暑假的我们和大包小包,在路边等着长途汽车经过。车座并不宽敞,小孩子挤坐其中不能乱动,我年纪小坐在母亲的腿上,就更不自由,不知不觉睡着了。但往往快到姥姥家了,会经过一条至今难忘的林荫路。

      粗硕的杨树像武士一般高大雄壮,两侧浓荫交织在天空,形成一段格外幽静又光影斑驳的绿色走廊。经过这里时母亲会用她慈爱而柔和的方言叫我:“醒一醒,快到了。”我立刻就睁开眼睛,一点也不困了。是的,我知道到了哪里。

      朝打开的车窗外望去,大树巨人们简直是列队而来。这条路途这么短,开车20分钟就过去了;这条路途这么长,浓荫如伞,几乎看不见天空,阳光透过缝隙撒下明亮的光斑,或大或小,或聚或散,或深或浅。鸟儿躲在树丛间欢唱。幼时的我,忙着抬头看天空,忙着低头看地面,哪里都是那么好看!我还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些雄伟的老杨树上的喜鹊窝,看看喜鹊尾巴有没有翘出来。清凉的夏风吹过,树的浓绿发冠此起彼伏。喜鹊有时会停在路边,长尾巴翘着,不错眼珠地盯着我。此时此刻我真想跳下车窗去尽情玩耍,因为我分明看见一只小白兔躲在树的后面朝我招手。如果这条路一直都是这样绿碧浓荫,车会不会一路开到森林里去?有时我忍不住这样胡思乱想。老杨树两侧多是高高矮矮的碧绿农田在随风起伏。行过这一段,我的美丽森林秘境之狂想就醒了。

      若是冬天经过这里,高高的白杨树裸露着肢体苍劲的骨骼线条,格外的峥嵘。路边的农田变成一片片洁白的池塘,水冰如玉,衬映着北地湛蓝的天和路边的树影,冰面透射出晶亮的反光,与冬的雾霭交织在一起。庄稼地早已收割完,而留下大片莽莽野地。初阳高照,远远的一轮鲜红的日头缀在白杨树的稍头,笼罩着薄薄的雾气,像一枚热气腾腾的新鲜荷包蛋。

      光阴似箭。从我生下,母亲没奶,我六个月大时母亲把我送到这里的奶妈家喂养,到我童年、少年、青年,再到中年,我沿着这条路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我在长大着,而我的祖辈、父母辈则变老,逐一地登上去往另一个世界的旅程。每个年头都走得真快,悲欢离合来得出其不意。

      2019.4.25,亲爱的母亲走了。母亲最后病重,沿着这条林荫路,亲人们送她去了医院抢救,再也没有回来。

      我再次乘车经过这条美丽的林荫路,春刚刚来,树木透出淡淡的绿,还稍带着点鹅黄。我回来整理母亲的遗物,接走父亲时,已然六月中旬。

      林荫路又绿碧如初,仿佛一切都是我童年时的光景,小兔子还躲在树后面看我,而我知道,并不是了。母亲于我,是如此至关重要的人!她走后,再也没有人替我遮风挡雨,再也没有人替我的日子计划与安排。曾经我不喜欢她过于操心我,如今,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肯为我全力以赴。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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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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