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品出其意-浅析《阿房宫赋》

作者：郑卓希   

古往今来，多少文人才子入朝为官。身在朝廷，一言一行，便须谨慎，在当朝天子面前尤甚。一人独尊之政局纵有诸多不便，但“劝谏”二字，却是生出了多少惊世之作。《阿房宫赋》便是个中翘楚。它不乏华丽之辞藻，不缺宏大之意境，却也不曾少了劝谏之本意，倒也不辱杜牧才子之名。然纵是才华横溢，也终为讽谏，文中字字珠玑，但单独观之，似是仅为铺陈，却难出其意。   

“六王毕，四海一”，开篇寥寥几许言语，看似轻描淡写，却恰到好处点明全文背景。三言成句，恰好应了文末“戍卒叫，函谷举”。然若仅是为对仗工整，却也不必费尽心思将言语缩减。虽说中间所写才是全文之重，但背景，也确乎不可少。减缩言语，一则是为后文让路，一则是彰显时间之短。开篇六字，道出始皇开国之迅猛，摧枯拉朽，六国所不能及其一二，倒也显出秦国盛时之威。而末尾二句，在呼应前文之时，也写出秦国灭亡之迅。《阿房宫赋》本意便是劝诫君王切莫大兴土木，引起民愤，大提国之根本，民之重要。初读此四句，还不可见其端倪，待到通读全文，思及“灭六国者，六国也”“族秦者，秦也”便恍然。秦灭六国何以迅猛？盖民心所向也。秦反受族何以迅猛更甚于前？盖民心所悖也。寥寥几语，隐晦道出民心之重。何为讽谏？言辞委婉为之讽，辞藏劝诫为之谏。讽过一分难辨真意，谏过一分为君不悦。杜牧之赋，却是恰到好处。

文中也用夸张拟人，以腰肢喻之回廊曲折，以三十六年夸乎宫人之凄。人们总觉这无怪乎是杜牧文墨的又一无意挥洒，亦或者仅是侧写宫室之靡丽、秦皇之奢侈。在我看来，这二者却隐有一丝联系。宫室曼妙如佳人，宫人凄然如弃物。宫室拟人，却在同时点出宫人之更不如人，呼应前文“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细细品之，却更觉宫人亦不光是秦王享乐所用之物。宫室似人，宫人如物，隐含几分对比之意，二者相应，华丽宫室亦显凄楚，烨烨佳人亦显凄寒。然室本为物，人本为人，能使宫室化之为人，使宫人化之为物，亦显秦皇权势之盛、享乐之荒唐。此二句本为写景，但联而思之，却别有一层深意。

文中更有一段“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此段虽非直言秦皇之奢，却是写阿房宫中妃嫔。乍闻此段，也似是铺陈，虽词句精炼，却也无出彩之处。若欲寻其真意，亦是应看“有不见者，三十六年”一句。古代君主三宫六院，妃嫔众多，其中诸多不受宠。虽说“三十六年”本为杜牧夸大其词，但从中亦可知，宫中妃嫔所受之冷落。但即便非君王所宠，却也弃脂水以致渭流涨腻，焚椒兰以致烟斜雾横。不受宠之妃嫔尚且如此，秦皇本人当如何奢靡？联而思之，却是隐隐呼应下文“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   

“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此句写阿房宫之大，以致同一宫中，竟是不同的温度。此句“气候”可作“温度”之解，亦可作“气氛”之解。解之为“温度”，更大程度是写阿房宫之大。然若解之为“气氛”，却可显宫人心境之异同。受君王宠幸者，殿中“歌台暖响，春光融融”；不受宠幸者，“舞殿冷袖，风雨凄凄”。宫中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以阿房宫之巨，所藏之宫人不胜枚举，绝不仅是掳掠六国君臣。独以秦皇一人，即便是骄奢淫逸，也绝不至需这诸多妃嫔，掳掠至其间，大多是为满足秦皇的虚荣心罢了。当世之时，秦国之疆土远不及如今之辽阔，秦人之数量也远不及如今之庞大。男子被迫服徭役，为秦皇建宫室；女子被迫入宫，充秦皇之摆设。凡在世之人，无不妻女被掳，父兄儿孙服役，独留孑然一身于家中耕作，却仍受地主剥削，也无怪乎愤而起义了。此句细细思之，意指唐敬宗已有宫室足矣，若是再建，空之为闲置，填之复又损民，实为不智之举。   

而后两段，便是逐渐引暗入明，将文中深意渐揭于表面，以谏君王。初读此文时，有时疑惑为何由景入情毫不生涩，前段大肆绘景，后段突转论述，却恰如其分？细细品之，才发现前文诸处早已隐含暗示，藏深意于情景之间。由此篇而观，杜牧无愧为当朝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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