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天南星眯着双眼,伸手捋了捋半寸长的胡子,若有所思的念了两句诗。
牛大力瞪着双眼,焦急又茫然的看着他,满脸酱色终于憋不住了开口呛道:
“我说军师,这都啥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兔子?你要是想吃兔子,我明天再给你弄去,现在可出了大事,你得想想办法呀!”
天南星睥了一眼牛大力,清了清嗓子淡定道:
“大力呀!你可知我念的这两句诗是何意?”
“你想吃兔子肉了?”牛大力老实说道。
“呃、你这呆子!”军师无语了,不再跟牛大力卖弄学识,简明扼要的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你揪着兔子的耳朵把它提起来,两只脚乱踢的就是雄兔,两只眼睛眯着的则是雌兔。不然这两只兔子并排跑着时,你又怎能分出哪只是雄兔,哪只是雌兔。”
牛大力一脸汗然,讥讽道:
“军师,你出的这啥馊主意嘛?谁敢揪川羌将军的耳朵呀?那可是要军法处置的。我看整天最爱眯眼睛的人就是你了,难不成你也是女人?再说了,兔子跟人能一样吗?”
天南星面色不悦,沉着脸粗声粗气的说道:
“一派胡言,本军师怎么可能是女人!你这个小王八犊子,休要造我的谣。”
军师吼完还特意捋了捋他那象征着男人的半寸胡子。
牛大力懒得同他理论,失望的走出了军师的帐营。
在军营里川羌将军是他最最敬佩和服气的人,那么威武神勇、战无不胜的川羌将军怎么可能会是女人呢!可是最近军营里谣言四起,都说川羌将军原来是个女人。牛大力当然不相信,他还为此和造谣的人大打出手过几次,今天他特意跑来求助军师,军师是整个军营里最聪明最有办法的人了,可是现在这个问题就连军师也束手无策了。
是夜,牛大力躺在自己的帐营里辗转难眠,愁眉苦脸的郁闷到连晚饭都没胃口吃。
这时候小飞扬从帐外一路嚷着跑了进来,小飞扬是川羌将军身边的一个小跟班,时常跟在将军身边左右不离。
“牛统领,将军叫你去他营帐一躺。”
清脆爽朗的声音从帐外传来,牛大力一下子翻身起来正襟危坐在床边,看着双手抱胸、蓬勃可畏的后生小子一脸傲然的站在帐帘边,正斜着眼睛挑眉看他。
“我马上就过去。”
牛大力沉声应道,在他提靴披衣的时候小飞扬早已从帐帘边消失了。对于小飞扬的这种行事作风,他早习以为常,这个小飞扬从小跟在川羌将军身边长大,自然习得了将军的几分傲骨。
将军有召,牛大力不敢耽误,趁着通明的火光快步朝将军的营帐走去。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来到了川羌将军的帐外,牛大力恭声道:“将军,下属牛大力来报。”
“进来吧!”
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牛大力知道这正是川羌将军的声音,便掀开帐帘抬脚进去。
只见帐里有两人对坐在桌前,牛大力只望了一眼便跟瞧见了鬼似的吓得立马转身站定。
“哈哈……我没猜错吧!果然吓到他了。”
这戏谑的笑声牛大力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那桀骜不羁的文元候山奈。
这文元候是军营里的一大怪人,不愿呆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非要跑到军营里来混迹,身上也不挂个一官半职,只是整天跟着川羌将军跑前跑后的,只要有将军在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他。
牛大力之所以被吓得转身是因为他看到了不可能在军营里看到的——女人。
和文元候面对面坐着的分明是个穿白衣罗裙、身形消瘦的女人,可是他刚刚明明就听到了将军的声音。
这些天一直困扰着他的难题和无法求证的怀疑似乎在这一刻解开了,牛大力却没有感到轻松,而是仓皇失措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川羌将军。
“牛大力,你作甚背对着我?”
川羌有些好笑的开口询问道,她冷峭俊绝的面容即使穿上了女装也还有几分让人雌雄莫辨的意味。
牛大力低着头转过了身,双眼盯着自己的鞋尖,结巴道:
“我,我……将……将军…….”
“本将军确实是女儿身,现在你可弄清楚了?”
“清……清楚……了。”
他仍是不敢抬起头看这样的川羌将军。
“叫你来,是有更重要的事要交待给你。明日我便启程回京,我不在军营里的这段日子,由你接管我的一切军职。”
“将军,这万万不妥!”
牛大力显然被惊得不轻,比起将军是女人的身份,这个消息给他的惊吓冲击力更大一些,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统领呀,如何能接掌将军的一切职务?
“放心,给你升副将。”一旁的文元候似乎看出了牛大力的担忧和顾忌,适时开口解释道。
“将军,属下恐不能胜任,还请将军三思。”
牛大力双手抱拳单膝下跪沉声说道。
川羌端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嘴边轻轻的嘬了一下,没有回应牛大力。反倒是文元候起身踱步到牛大力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力,将军信任的人只有你呀。”
牛大力抬头与文元候对视了一下,文元候面带微笑,肯定的朝他点了点头。
“属下领命,定不负将军信任。”
牛大力终是答应了,文元候突然一拍手,笑逐颜开道:
“太好了,我去收拾包袱,明天一早就出发,哈哈哈……”
牛大力定了定神,鼓起勇气问道川羌:
“属下斗胆,敢问将军,此次回京所谓何事?”
“回去成亲。”
川羌面色从容的回答,却再一次惊得牛大力后退三步,形神具散。
“成亲?”
他失声道,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似的。
“没错,就是和山奈大哥成亲。”
小飞扬不知从哪儿忽然冒了出来,替川羌向牛大力的这个疑问解惑。
川羌将军回京已经数月,也不知她和文元候的婚事怎样了?将军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他,他绝对不能辜负了将军的期望与信任,牛大力在心里暗暗发誓。
将军回京后的这些时日里,他一刻不曾松懈,每日都绷紧着神精操练士兵,整顿军纪。虽说这几年国泰民安,没什么仗要打,可是周边的蛮夷一直都对他们虎视眈眈着,所以他知道,作为军人,保家卫国他一刻也不能放松。
秋后,距离将军回京已经一年有余了,牛大力正在校场操练新兵。他虎着脸,严肃的巡视着这些新兵的操练情况。
突然,有一个矮个子新兵从队伍里冲出来撞上了他,紧接着有一个士兵大声喊道:
“报告副将军,她女扮男装混在新兵营里。”
这一嗓子喊出来,整个操练场的新兵瞬间都沸腾了。
牛大力黑着脸,瞪着那矮个子新兵。难怪这么矮,原来是女扮男装的。
“所有人归队,继续操练。”
牛大力威严的吼了一声,便提着那矮个子新兵走了,留下一众好奇兴奋的士兵们。
在主帐营里,牛大力正襟危坐在案桌后,一双虎目瞪着堂下那女扮男装的矮个子新兵。军师天南星坐在他左侧,意味阑珊地看看牛大力,又看看与他对视着的矮个子新兵。
“从实招来,你是何人,女扮男装混进军营有何目的?”
“我叫仙茅,我是来找人的!”
仙茅摘下头盔露出一头秀发,毫无畏色直直的与牛大力对视着。
“你找谁?”
牛大力把视线从仙茅那圆圆的白净的小脸上移开,有些尴尬的问道。
他十二岁便离家从军,至今未归过,如今他已二十有九,除了川羌将军他不曾与任何女人打过交道,现在军营里突然来了个女人,面对这个女人,牛大力其实有些力不从心。
“我找我相公,他叫牛大力。”
仙茅坚定的眼神直直的看着牛大力,牛大力听了这话心神有些颤巍,神情有些胆颤的看向军师又看向仙茅。大声朝帐外喊道:
“来人,把军营里所有叫牛大力的人全部找来。”
“我的相公牛大力是清河县人,十二岁便离家从军,至今已十七年整,家中有一老母亲,十年前我从益城逃荒来到清河县,孤苦无依幸得牛母收留我给她家做童养媳,如今牛母年事已高,唯恐不能再见儿子一面,便央求我来寻她儿子,盼他回家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仙茅一字一句的娓娓道出,还未待她说完,牛大力早已是泪流满面。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想来仙茅这一番举动,着实是戳着牛大力的心窝了。
隔天牛大力便写信向川羌将军请示回乡探亲的事,只待将军批准他就立马带着仙茅快马加鞭回家看望母亲。
傍晚时分,牛大力正端坐在帐营里看兵书。仙茅提着一个食盒掀帘进来,人未到,声却先至:“相公,我给你做了两个家乡小菜,快趁热尝尝吧!”
这轻柔婉转的声音让牛大力暗自红了脸,幸好这营帐里烛光昏暗,仙茅甚至连他的脸都看不真切,便也不会知晓他堂堂一个将军因为那一声相公红了脸。
牛大力半握着拳放在唇边干咳了一下,缓声说道:
“虽说我娘是收你给我做童养媳,可你我还未真的拜堂成亲,你此时就唤我相公,是不是……会不会……有点不……”
牛大力欲言又止,剩下那几个字他实在是说不出口,聪明如仙茅,即刻便懂得他心中的所想所忧。
仙茅掩唇噗呲一声笑道:“谁说没有,去年娘就拿一只大公鸡替你同我拜了堂,还请了乡亲们吃酒呢?”
“简直荒唐。”
牛大力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怒气,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情绪失控,平日里他还算是一个沉着冷静的人。
看着仙茅瞪大的杏眼,他感到胸腔里闪过一丝疼痛。
“你都没见过我,就那样与我拜堂成亲,万一我战死了,你下半辈子要如何过?”
“你这不是好好的嘛!还当上了将军。”
仙茅傻乎乎的裂唇一笑,喏喏的开口说到。
“仙茅,回去后我们就拜堂成亲,和真的我拜堂,我风风光光的娶你。”
看着牛大力坚定深情的摸样,仙茅感到眼眶似乎有些润了,她点点头,轻轻的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