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花

    你有没有突然想逃离一座城市,抛下所有羁绊去往人迹罕至,无人问津的地方。去拥抱大自然的气息,品味尘土的芳香。偌大的地方就你一个人在行走,白天有影子相伴,夜晚有繁星相随,你不会去打扰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打扰。就这样,安静的走着……

  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我终于有了逃避的念头。下了车,我给她打了电话提出了分手,还没等她开口我就把手机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随着一声闷响,我如释负重只感觉到浑身轻松。

  马路上来来往往行驶的车辆,发出令人厌恶的鸣笛声和刺鼻的尾气。很多人从我身边擦过,有男人、女人还有小孩,各色各样的都有。我站在路旁听着他们虚假的谎话,看着自以为端庄的举止。他们有的放声肆笑,有的窃窃私语,表现的很亲切,很甜蜜,令人憎恶。

  我转身走进一条不是很显眼的街道,只为不再听见这个世界的喧闹。

  半个小时后,我回到了家。我掏出早上订的飞往非洲的机票,把它扔到左边摆满啤酒瓶易拉罐的桌子上。我把窗帘拉上使本就昏暗的房间彻底黑暗,我把上衣脱掉扔到一旁,疲惫促使我一头埋进杂乱无章的沙发。我可以想的到,过后会有一阵雷打的鼾鼻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灾祸,当我得知飞机出现故障时自己是唯一的幸存者。可当我强忍着伤痛走出令人窒息的机舱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

  炎热的太阳灼烧着我的伤口,大腿上被深深的化了个口子,血流直达脚边染红了脚下金黄的沙子。趁自己还有一口气,我开始自救。

  我成功的从机舱内找到了医用急救包和几瓶饮用水。我用酒精擦洗伤口,我很庆幸曾经令我厌烦的专业此时派上用场,我缝补我的伤口,疼痛使我变得清醒起来。我一边缝一边思索该往那里去。我想过在这里等待救援队的到来,可我不想再回到那座毫无留恋的城市,每天为毫无相干的人办事,看着一张张丑恶的嘴脸虚度一段不完整的人生。还有她,我不想再看着她假装很爱我的样子……“算了,缝完就上路吧,我不想在这儿多待一分钟”然后,我开始了我的荒漠之旅。

  天气比我想象中的要热,水分的蒸发使我饥渴难耐。每一次口干舌燥我都会喝完一瓶水,就这样,不到两天我的水喝完了。

  若隐若现的微光像坟头上的鬼火,摇曳在一片漆黑的空洞里。我奋力向它奔去,可双脚随着每一次的移动被黄沙缠绕,令我愈跋难行。我看着它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仿佛有魔力般迫使我仅存最后一点力气向它伸过手去,我想把它牢牢篡在手中,但徒劳的我最终没能摆脱命运的捉弄,瘫倒在了黑夜里冰冷的沙子上。风席卷着飞扬的沙土反复从我身上吹过,我像一个奄奄一息的小鸟,任其将我埋没于沙海。然后,疲乏的双眼将我带进了永恒的黑暗。

  当我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没想到自己会醒过来。但那种感觉的确切切实实存在的,我还活着。

  我慢慢的睁开蒙眬的双眼,透过修长纤细的睫毛看到了晕晕乎乎闪烁的繁星。我贪婪的呼吸着,夜晚的凉气像甘甜的泉水少许缓解了我的浑身乏术、如饥似渴。

  我稍做调整直到可以慢慢移动自己的身体。我吃力的坐起身,酸痛感还没有完全消解。我透过余光注意到旁边不远处有个黑影,但我转过头去看,一个人正在抬头仰望着夜空。

  突然出现的人不但没让我反感,反而给了我一种安慰。或许会有些许的好奇,但比起我所经历的事,这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了。我慢慢向他靠过去,我肯定他注意到了,但他像没有看见我一样保持着原来的姿态。我坐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说出了我到这里来的第一句话,“谢谢你救了我”。虽然我不知道是否是他救了我,但我还是这样说了。或许是为了找人说说话,又或者是为了打破这凝重的沉默。

  但我没想到,这会是另一段沉默的延续。

  我知道这很不礼貌,我看着他的侧脸,他看着夜空。我看到他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和一头棕黄色的头发。眼睛里闪烁着睿智与单纯,透过他的眼睛可以看到夜空中的星辰,仿佛那些星星在他眼里浮游一样。棕黄色的头发蓬松却不失个性,身上的背带牛仔裤与他的头发很相配。他大概比我小很多,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年龄,至少个头比我小。他安静的看着他的夜空,令我不忍心打扰他的安静。

  又过了一个漫长的沉默,但我没想到,这次是他打破了沉静。

  “你看到了吗”他说,保持这他最初的姿态。

  “看到什么?”我好奇的问。

  “花”

  “花,那有花”我左顾右颁。

  “在天上,在那颗闪烁的星星上。”他指了指前上方。

  “星星?星星上怎么会有花呢!”我调侃道,我感觉自己被耍了,但事实上没有,看着他单纯的样子我产生一种莫名的欢喜。然后他的回答令我措不及防,始料不及。

  “哦,对了!你怎么会看的到,因为那不是你用心浇灌的玫瑰。”他停了几秒又说道:“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就像花一样。如果你喜欢一朵星星上的花,那么在夜晚你会感到很温馨,仿佛所有的星星都像是开着的花。”

  我终于知道他是谁了,或许除了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外我可能是见过他的第一个人,我说只是可能。他好像比我读过故事里稍大一些,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他应该长大了。人们对埃克苏佩里的事迹都有些许的传奇色彩,又认为那不过是一个荒唐的经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大人怎么会知道那不是一个正真的邂逅。我就遇见了。

  “你的花怎么样了”我问道。

  “它开出了许多跟它一样的玫瑰,在我只有不大不小的星球上,我每天都陪同它们一起欣赏四十四次日落。”

  “人在忧郁的时候是格外喜欢看日落的。”

  “对,但不全对。忧郁是短暂的,欢喜却是长久的。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看日落,我有我的花,一朵我用心浇灌的玫瑰。”

  “你的羊呢?”

  “它每天都在奔跑,偶尔会爬下睡觉在它的盒子里。我让它不要碰那些玫瑰,它很听话,从来没有碰过那些玫瑰。后来,由于它越来越大,我的星球已经无法适合它奔跑,我便把它迁到了草原星。那颗星球很大,那里还有跟它一样的绵羊,更重要的是,它不再需要每天靠我给它的青草来填饱肚子。走的时候,我把它的盒子留给了它,虽然那里已经容不下它了,但盒子却是它最初的归宿。我以这样的方式感谢它陪伴我的日子,我感到很开心。真的。”他说着露出来笑容,我知道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之后,我又问了很多问题,比如他星球的火山,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他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我不怀恶意的笑着,看着他疑惑的表情,我就有种油然而生的欣喜和幸福。

  “你怎么会再次来到这儿”我问道。

  “这不是我第二次来到这儿了”他说,“每当我感到烦恼的时候,我便会来这里。”

  “你为什么会烦恼?”

  “不为什么,人们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会感觉烦恼,这是控制不了的,就像你控制不了明天的日落,今天的日出。”

  “原来你也在逃避”

  “不,我没有逃避。”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这里很适合看星星,看花。”他说道:“走了很远以后才会觉得自己的星球很美,因为有群星相伴,它不会感到寂寞,因为它是我的星球,我也不会感到寂寞,烦恼也就随之而去了。”

  “万一你看到的不是自己的星球,而是无法捕捉的海市蜃楼呢?”我不以为然的问道。

  “我说过了,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你还没有用心去体会,你怎么就确定那就是海市蜃楼,而不是一弯清澈的泉水。”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泉水”我不禁被他单纯的话给逗笑。

  “人们总是用眼睛来欺骗自己的眼睛,从而逃避现实徘徊在自己的骗局中。你看不见那朵花,使因为你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就像你现在正坐在一口水井上,却在怀疑沙漠中是否会有泉水。”

  我猛地回头一看,果真发现一口水井正在我的背后。我不顾身体的疼痛,转过身去脸面相井口,在黑夜中我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疲倦的样子,使我自己都对自己心生怜悯。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看着他。他淡蓝色的眼睛散发着睿智与纯真,他还保持着他看着他星球的方向。我开始回想自己走过的前半生,仿佛那一段经历才是最珍贵的财富,如今自己身处现在的境地,是多么的荒诞可笑,愚蠢。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颗星星,那颗会开花的星星。然后,我明白了。

  突然,他开始说话。仿佛是对自己说的,“星星很美丽,因为有一朵我用心浇灌的玫瑰……”

  我看向前方,黑夜里我看到了沙漠的尽头,仿佛那里有我想要的答案。“沙漠也很迷人”我说“因为它在某个地方隐藏着水井”

  我能感觉到他笑了,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微笑。我也仿佛看到了那颗星星,突然,整个夜空开满了妖艳的花。

  接着,他消失了。

  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弯澄澈的泉水旁。我伸过手去判断这是否是真是的泉水,然后我的手感觉到了湿润。

  饥渴的我爬滚着进到泉水里,我痛饮着,干裂的嘴唇机械般的开合,这是我心灵的泉水。

  我喝饱了水开始往后走,我想通了,我要回到那架坠机旁,在那里等待救援队的到来,我要回到我的城市。

  “喂……”

  “你是谁”

  “是我……”

  哭泣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这几天你都上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好多天……打电话关机……你为什么跟我提出分手……”

  “我很抱歉,我请求你的原谅,我们和好吧”

  “你在那里,我这就过去找你”

  “不”

  “为什么!”

  “我过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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