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春（四）
【都市】看见你的世界 （28）
办公室内，欧亚接到方蓝父亲的电话，看着来电显示，她这么多年第一次惊慌失措，双手颤抖地接通了电话，哽咽地喊了一声：“爸。”
对方听到这声“爸”，许久没说话，再听到声音，已经明显带着哭腔，“孩子，你还好吗？”
“爸爸，你和妈妈呢?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对不起，因为你母亲的原因，再加上天辰每季度都会悄悄告诉我你的消息，知道你过得好，所以，为避免你的母亲难过，我没有联系你，原谅爸爸。”
“爸爸，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天辰是方蓝的朋友，他曾托付他照顾我，我过得很好。你和妈妈过得还好吗？”她忙着帮他说话。
“欧亚，你妈妈生病了，是尿毒症，我也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肾源，已经很久了，我的又不合适，一直拖到晚期，我要送她出国，她说，反正找不到合适肾源，早晚都要去陪方蓝，死活不愿意去，说是怎么都不能死在异国他乡。而且，前些日子，你妈哭闹着不能让方蓝孤独地生活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我已经把方蓝的骨灰请回国了。她的事我没告诉你，怕你担心。昨晚我听到她做梦，梦里呼喊你和方蓝的名字，才发现她在梦里哭了。孩子，原谅她好吗？我想她其实并不是真的恨你，只是因为方蓝的事，无法再向你表达爱意。我希望，你可以过来看看她，趁她还在。”
这边欧亚已经在办公室泣不成声，办公室的人停下手中的工作，透过玻璃第一次看到雷厉风行的欧亚毫无形象地跪坐在地上，哭得毫无形象，秘书助理赶紧斥责大家做事，进去她办公室，拉上百叶扇，扶起坐在地上的她，用纸巾给她擦干眼泪，给她倒了杯温开水，出去了。
她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爸爸，妈妈现在在哪里？”
“在一医院肾病科透析室502号病房，你晚上有空了再过来，悄悄看看她，就好，她这几年睡得极浅，你看看她就好。”
“嗯嗯，好的，爸爸，我晚点过去。”挂断电话，这是自方蓝走后，又一次哭得惊天动地。
自挂断电话，尽量平复好情续，她带着墨镜走出办公室，买了口罩，驱车来到医院，探了探路，询问了病人的相关情况。夜深人静，她仍坐在车内望着母亲住地那个病房，直到灯光熄灭后半个小时，才静悄悄地站在她的病房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打开那扇门，眼泪又刷刷刷地往下流，滴落在静寂的冰凉的板上。
房内传来转身时床架的吱呀声，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屏住了呼吸。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房内又传来了轻轻的呼噜声，她才壮着胆子蹑手蹑脚打开房门，走近病床，仔细端详这个曾经对她温言细语，甚至可能恨她入骨，却还在梦里惦记着她的母亲。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亲吻她的脸颊，凑近她的耳朵，轻轻唤了声：“妈妈，我爱你。”
第二天，方蓝妈妈醒来，心情显得不错，胃口也比前些日子好些，护士笑着问道：“夫人，莫非昨晚做了好梦？”
“嗯嗯，的确是好梦，我梦见我的……”她话没说完，就不沉默了，她梦见两个孩子一起来看她了，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一声声叫唤着妈妈，像儿时一样，一人亲吻着她一侧脸颊，想起过往和梦境，眼泪竟自顾自地落下，护士看着，递上纸巾，自觉先行离开了。
这是方蓝爸爸走了进来，看到她哭了，责备起来，“怎么又哭了？”
“没什么，被沙子迷了眼。”
“这房子怎么有沙子？”
“你就不允许我被空气中的灰尘迷了眼？”哭腔更明显了。
方爸爸走了过去，抱住她，“好好好，该死的灰尘，等会让护工把加湿器开大些，打落这些个坏东西，竟然敢来祸害我老婆的眼睛！”
这才破涕为笑。
两天后，方蓝爸爸被医生告知，已经找到合适肾源了，要求只有一个：不问姓名，不相见。
方爸爸激动地跑进病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拍拍他的背，在她生病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当着她的面哭了，像个任性的小孩，边哭边笑。
她面色青白，嘴唇苍白：“原来，你是会哭得，我以为，你不会为了任何人哭得。连方蓝过世，你都未曾留下半滴眼泪，原来，是悄悄哭过了。”
“会哭，怎么不会哭？人一出生就会哭啊，方蓝过世，我们得有人坚强，你哭了，我自然不能当你面哭。你病重，我更不能哭，方蓝不在，我哭，谁给你依靠？如今，你又有机会活过来，也终于有那么一个好心人出现，让我们两依靠，我就是要把这几年憋进肚子的泪，给哭个痛快！”
“好好好，以后想哭就哭，方蓝大抵不肯让我去陪他，那么，我会陪你走到生命的终结，在那之前，都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们会死去很久很久。”
欧亚回到办公室，安排好未来三个月的工作事宜，对全体员工表示了歉意，并应承他们待她缺席回来，会请大家在本市最豪华的饭店，大搓一顿。
秘书，看着她，欲言又止，欧亚看着她：“我的母亲生重病了，我必须陪在她身边。直到她康复为止。这几个月就辛苦你们了！”说完欧亚朝着她鞠了个躬，惊得秘书赶紧给她回礼鞠躬。
病房内，手术前，欧亚看着全家福，摸着手上的戒指，给天辰发了一个消息：“天辰，我要做一个大手术，医生说需要休息三个月，原谅我在这多事之秋的春天不能与你并肩作战，抱歉。”
天辰接到消息，痛骂了一句：“笨蛋！”回复到：“你以为我没你就不行了吗？给我好好休养，敢在三个月内让我见到你，把你绑回病房去。”
欧亚看到回复，笑了，关机，把东西放进抽屉，闭上眼睛，与母亲一起被推进不同的手术室等候，在手术前，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方爸爸在手术室外。
在手术室里，两人在麻醉下沉睡，做了同一个梦，梦见一家在外郊游，那天天气好极了，微风催人欲睡，但两孩子玩得很开心很开心，他们夫妻两在一旁看得也很开心很开心。
手术很成功，方蓝爸爸，万般恳求，才得以在隔离玻璃前看到那个匿名为她妻子默默捐献的好心人，竟是自己的乖女儿，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时间，老泪纵横，他捂住自己的嘴巴，怕发出太大的声响，这些时日怕是把眼泪都流得彻底了啊！
生命之轮回不息，因果之循环往复，如冬去春来，花开花谢，如云聚成雨，雨落江河。一世一季，一季一生。
病房里，直到欧亚排出矢气，才能稍稍安慰饿了数天的五脏六腑，当她准备让护工在医院食堂打来米粥时，护工已经提着一个保温饭盒经过层层消毒，进来了。
欧亚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吞着口水，问了句：“阿姨，您做给我的？”
“不是，我家里的饭还没煮呢，我伺候你吃完，就回家煮。”
“那，这谁的？”
“一个中年男人交给我的，说你用一颗完整地肾，救活了他妻子，虽然按照约定，不能跟你相见，但为了表示感激，你从现在开始，直到出院，所有的伙食，他们家包了。”护工看着她，摇摇头，“姑娘，肾，多金贵啊，你怎么能为了钱，把自个肾卖了？得了多少？”
“没卖，是送她了！”她抱着保温盒，扬起脸，笑着说。
护工听完，更不可置信，眼神里写满了怀疑，那神情仿佛是说：这孩子不是傻的，就是傻透了！这傻瓜善良的连肾都送人，还那么开心。
“阿姨，你先回去煮饭吧，我自个吃，吃完，你再过来帮我收拾。”
门外，拐角处，方爸爸站着等，护工把话转达了给他，顺便给了他一个瞧不起的下巴，“这姑娘也忒是老实善良傻透顶，你以后多给她备些好吃的，才能报答人家九牛一毛的恩情！”
房爸爸听着训话，点点头，“是是是，必须的。”诚恳地答道。
欧亚吃着多年来未曾吃过的家里的饭菜，真是太好吃了，好吃到眼泪都流出来了！想不到，我还能知道家里的饭菜，我以为一辈子都吃不到了。
方蓝妈妈病房内，她还不能吃东西，但手术后，脸色红润了不少，见老公进来，手里抱着保温盒。笑道：“我还不能吃呢，不用着急准备！”
他看着她，点点头：“不是给你准备的，是给捐赠肾脏给你的人准备的。”
她看着他，拍拍自己脑袋，“看，我多糊涂，只自私地顾着自己了，那人，还好吧？已经能吃了？”
“嗯嗯，你知道吗？那孩子……”他欲言又止。
“你见着那孩子？他不是不让见吗？”她望着他。
“手术出来后，你们都还没醒，我偷偷见的，那时，她脸色苍白，像失魂的娃娃，吓坏我了，真叫我心疼极了！”说着眼泪又在眼眶打转！
“瞧瞧你，又准备哭了，等我好了，出院了，我们暗地里看看她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怎么能白拿人家一颗那么健康地肾！”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