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野菊花（13）【原创】

我娘 （5）

我一直也不知道我娘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学的女红。我猜一定是小时候在她叔叔家，她婶子教给她的。

她的针线活做的可好了。她不仅会纺线，编织，缝纫，剪裁衣服，做鞋，还会做鞋花，刺绣，拼布，贴布绣，剪纸什么的。除了上面提到的那双三寸金莲小皮鞋是我爹买的以外，我家大人小孩的衣服和鞋都是她一手做的。后来给八路军，解放军做鞋纳鞋底，也都是我娘亲手做的。

我懂事以后，几乎每天晚上，我都能看到我娘等我们睡了以后，点着煤油灯，盘着腿，在一闪一闪的昏暗的灯光下纳鞋底子，或缝衣服。

小时候，我和我妹妹都跟她睡，所以她边干活边哄我们，嘴里还一边哼唱着：

哦… 哦…

毛孩睡

捣烂糠壳喂公鸡

公鸡不吃草鸡吃哟

草鸡吃了下蛋蛋

下了蛋蛋卖钱钱哟

卖了钱钱擀毡毡

擀了毡毡爹一领哎娘一领

就丢个毛孩没一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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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的剪纸艺术特别好，要是搁现在，得说她是专家。村子里的姑娘出嫁时都来请她帮忙剪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喜字，她们就拿去贴窗花，贴灯花，贴盆花。

我娘给别人做事情，从来不计报酬，按现在的说法，那叫奉献，属于雷锋精神。就这一点来说，她跟我爹一样。我爹给别人治病也是从来不计报酬的。

不过，那时候的人穷是穷，但还是很讲究礼节的。你说别人为你忙活了半天，什么费用都不收，自己个心里也不好意思。但是，若专门送点东西吧，又觉得乡里乡亲的，怕让人说见外。所以，反正是办喜事嘛，就借着喜庆的理由，给我娘送一碗油炸糕什么的。别看一碗油炸糕，在那个时候的农村，可是好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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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娘的一生中，曾经有过她最悲剧的时候。

那是在一九四二年的夏天，我弟弟柏树子被狼吃了以后。

像其他几个死去的孩子一样，柏树子小时候也拉过痢疾，也得过麻疹，但是都扛过去了。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家的情况，病死了那么多的孩子。有那有文化的就说这个柏树子算是物竞天择择出来的，是适者生存存下来的，都已经十一岁了，肯定没有问题了。

可是柏树子偏偏又被狼吃了，这简直是出人意料。

柏树子是我家当时除了我以外活下来的第二个孩子，再加上他是当时家里唯一一个男孩，我娘对他本来就是痛爱有加。那个时候的农村，媳妇要是能给男人生个男娃，那可是比天还大的事。

有了柏树子以后，我爹我娘自然是高兴万分。可是他们在对待柏树子的问题上始终存在不同意见。我爹对柏树子要求严格，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够成为一个正真的男子汉。我娘痛爱柏树子，样样事情都顺着他，希望他能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

我爹在柏树很小的时候就带他去地里干活，培养他自食其力的能力。

我娘总怕柏树受屈，衣服要给他做新的，吃饭也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柏树。去地里干活，别人都是馍，柏树却多一个鸡蛋。

我娘还说，等家里再宽裕点，要给柏树子请先生，让他读书，以后要当有文化的人。

可是突然间柏树死了，我娘悲痛欲绝，连续好几个月疯疯癫癫，见人就问：“看见俺柏树子没有？看见俺柏树子没有？”

每天能在村头喊着“柏树子，柏树子”的哭上几个钟头，没有人能劝得了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