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人心事(一)

我自六七岁时起开始养花,起初不过是跟着堂叔他们小打小闹,看着他们找盆端罐学种花,自己又是好奇又是欢喜,便也跟着大家一起养,哪里知道,这么一养,就是二十多年的时光耗散。

其实,我的念念很简单,也根本不在意将来是否有回响——一来是当时的我闲着慌,总想学点什么来打发时间;二来也是生就的小孩子心性,爱凑热闹,你想想,捣土弄泥,搬盆擦瓶,不是怪好玩的吗?

倘是当年有什么人告诉我,“傻小子,这一养贼要命啊,别的不说,单是光阴如梭,转眼你就要过去二十多年啊。”只怕我一早就被吓跑了,哪还敢凑什么热闹理什么花草。

记忆中种下的第一株植物是什么,已是漫不可考,考虑到我打小常常跟着家中长辈一同进山下地,因了年纪小小,接手的大都是一些轻活懒活,很可能在某种无聊情况下,顺手就从身旁扯下一根什么花花草草小菜苗的掩埋入土了。

但,如果把这一类过家家也似的莳花种草撇开不提,那么,生命中为我珍而惜之种下的第一株花便是那平凡之极的八月爪了。

我跟堂叔他们是在老屋附近的老栗树旁发现八月爪们的影踪的,它们就那样一小片一小片的趴伏在石墙和低矮的黄泥屋背上。大家围着哜哜嘈嘈说了一阵,后面不知是谁提议把它们挖走一些,带回去种。

这个提议很快就通过了,大家开始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

“种花好玩吗?”我愣愣地发问。

“会种就好玩。”一个堂叔笑着说。

会种?

好吧,我肯定算不上会种。

但是管它呢,好玩就成。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小罐子(兴许是曾经装八宝粥的一个什么空罐子)外加一点点泥土沙石,安放了我的八月爪和我的后童年时代。

八月爪是一种野生小花,耐旱耐贫瘠,也不太怕霜雪。栽种得宜,到了春末便会开花,花呈五角状,约有尾指指甲大小,鲜黄色,一朵朵花有如一粒粒小小的五角星,斑斑点点的挤在一起,它们跳跃在左一簇右一簇的绿枝里,热闹极处,你稍一俯身闻嗅,便有一个个鲜活的春天跃然鼻尖宛若目前。

倘是你种下许多的八月爪,花潮便可以绵密成势,一轮接着一轮,眼见着天潮了又晴晴了又潮,它们始终憋足了一口气,开开开,那些鲜活的黄、耀眼的黄、跳动的黄,没有半分的妥协与依赖,会一直燃到仲夏的八月时节。

我们以花定名,原来是叫八月爪这种野花为五角星的。又因它的生命力顽强,纵是盛夏三伏节气里缺水个三周两周,只要加上一些些水,它便能一扫萎靡,把弱枝瘦叶在短短三两天时间里蕴得水灵水灵的,故此,我们又称它为死不了。

养花知性,久成契友。

后面我瞧见它们的花势连绵,小小躯体藏着的力量着实惊人,想到它们一旦扎根入土,常常可以挺着嫩枝细叶小花苞一路顽强一路热闹,便如一只只小小的绿色爪子,痒痒的,一直挠到年岁老人的八月末梢。

五角星生动是生动,但是还不够好。

有一天,我挠着脸正色跟小伙伴们提议,不如我们叫它八月爪吧?

“八月爪?什么破名字。”一哄而散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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