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憨第三天中午出发的时候,只有小乔在院里送他,老杨头不知道去哪里了,没出现。
倒是一个和张憨原来一起出来的杀手,在附近房顶扔给他一把带鞘的短剑,还告诉他用一短一长两把剑的刺客才是最难对付的。
张憨笑笑把剑插在腰带上,那杀手举了个抹脖子的姿势,不知道是让他杀了陈让,还是说他会被陈让杀了,然后就跳到别处不见了。
小乔帮他把腰带紧了紧,又拽好抚平他的衣襟,平静的说道:
“如果你被陈让杀了,估计大掌柜也会杀了我,到时咱两就到下面相会。”
“如果你杀了陈让,回来就让大掌柜放过咱们,我跟你去哪里都成!”
张憨把小乔搂到怀里,紧紧的抱了一下,然后轻轻松开点点头,慢慢走出了院子。
大掌柜和老杨头在“福笑楼”三楼正对着院子的一扇窗户后面看着两人的举动,老杨头叹了一口气。
大掌柜看着张憨走远后,坐到了躺椅上,一边晃着椅子,一边对老杨头说道:
“张憨回不来了!去找棺材铺的吴瞎子给他做副上好的楠木棺材吧!”
老杨头摇摇头没说话,旁边站着的一个小厮却做了个遵命的手势离开了房间。
大掌柜轻轻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
“一个已经动了情的人,你怎么能指望他还可以再冷血的杀人,即使他愿意,他手上的剑也会发抖的!”
陈府的大门敞开着,从外面往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张憨就直直的走进去,直到走到中庭,才看到四个人立在院子里,四个几乎一样身高、一个模样的男人,都拿着剑。
四人看到张憨也不说话,上来挥剑就砍,张憨用两把剑鞘硬是架住四把剑,四个人一起用力压下去,张憨屈膝挺住看了眼四人道:
“看来巫山的人还没死绝!”
四人中一人瓮声瓮气的说道:
“没杀死你之前,我们‘巫山四鬼’死不了!”
张憨突然双臂出劲,猛地将四把剑弹开,四人默契的立刻从砍变刺,又把剑伸到他面前。
只见张憨突然双剑打低一人剑刃,然后蹲身跃起,踩着那人的剑尖跃过那人的头顶,这时正午阳光正好顺着张憨跳跃的方向射过来,被踩的人刚一回头,就见自己脖子处张憨的短剑寒光闪过,接着突突的喷出血来。
张憨落地直接绕到另一人背后,那人急忙舞剑转身,和另外两人从三面刺向他。
张憨一个大劈叉,短剑架住后面两把剑,长剑出鞘。
剑在极其刁钻的角度,斜插对方的前胸,那人也是胸前喷血缓缓倒下。
剩下两人,面无表情看着张憨,其中一个人豪气的说道:
“死在快剑张憨的手里,不孬!”
两人挺剑就上,张憨一跃而起双剑迎上双剑。
剑光闪过,两人似乎都很费力才把头放在了张憨的肩膀上,但是都没说话,张憨的短剑和长剑都顺着两人的后背露出了大半截。
过来一会,两人无力的松开手里的剑,软软的在张憨身前倒了下去。
过了中庭,一波接一波的杀手涌了上来,张憨或一边用长剑架挡一边用短剑捅刺,或一边用短剑砍杀一边用长剑防守,从中庭门到陈让的后宅,张憨每前进一步就有人喷血倒地,但是还是不停的有人挥剑冲上来。
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溅满了他的双手和脸,张憨就像是个地狱来的魔鬼,一步步走向陈让的宅子。
别人看不到他流血,只以为他胸前的血都是别人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全身都是剑伤,只要倒下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张憨想到了八岁那年杀死的伙伴。
那伙伴死时笑得真坦然,张憨现在想起那孩子当时的双眼,完全像清澈见底的溪水,真美!
就这样想着,张憨又用短剑刺死了一个扑上来的杀手,同时自己的剑却没有完全挡住后面的另一次偷袭,又被刺了一剑。
张憨又想起了师傅“红眼”。
杀“红眼”真的是最狼狈的一次,自己这边八个人,大半天硬是连师傅的衣服都没碰到。
老大和老三被师傅捅死时死死拽着师傅的剑,喊其他六人上去,居然没人敢上去刺师傅一下。
当老八死时,他们剩下的五人都哭了,发了疯的一般往师傅身上乱捅,就那样老二他们四个还被师傅刺得差点没救了。
最后关头,要不是剩下四人舍命抱住师傅,自己又怎么能把剑插到他的喉咙里。
现在想起来,张憨才发现当年师傅最后竟然是自己张开的嘴,让张憨把剑捅进去的。
也许他早就不想活了!
是呀,一个杀手除了杀人和被杀还有什么乐趣!
师傅武功盖世,杀人杀到手软,最后不是剑杀不动了,而是心杀不动了。
没有了杀心的杀手那就只能死了。
这时两个杀手从左右一人刺了张憨一剑,他踉跄的回头瞬间就放倒了两人,仔细看去,竟然满院子里再无一个站着的杀手。
后院宅房的门开着,张憨似乎能看到陈让就在里面等着他,只是表情看不清楚。
小乔,那夜的小乔竟然如此惊艳也如此美丽,张憨觉得浑身都有热血要喷发出来一样,他想起了小乔的腿和腰,也想起她看着他深情的眼神。
陈让必须死!
张憨嘟囔着拄着剑进到了陈让的房间。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要遣走所有的家人,只有我和他们在这里等你?”
陈让一点也不惊慌,似乎还很从容的指指外面满地的尸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张憨居然坐在一把椅子上,长长的喘了一口气。
“因为我不希望他们看到你杀人,更不希望他们看到我杀你!”陈让毫不掩饰此时他已经胜券在握的表情,接着说道: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她俩?”
张憨眯起眼睛看着陈让,等他说话。
“我和宫里公公喝酒商量机密大事,回来就躺倒睡觉,第二天醒来突然想起昨夜两个丫鬟进来服侍我,我实在记不起是不是说漏了嘴,所以只能让她们都去死了!”
陈让说完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举起手里酒壶朝自己嘴里倒酒。
张憨叹了口气:
“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
陈让放下酒壶,抹着嘴道: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怕你?”
张憨摇摇头。
陈让没说话,拿起一把剑走到张憨身边,张憨竟然没有动。
接着陈让又把剑尖抵住张憨的咽喉,还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要捅下去。
这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向下淌出血来,低下头看见张憨的剑在他的腹部只留下一个剑柄。
“不可能…”
陈让疼的满地翻身打滚,最后爬到张憨面前,嘶声道:
“老子后悔之前没上了那两个小表子!”
张憨这次把短剑慢慢插进了他脖子里。
大掌柜奇怪的问老杨头道:
“你没有按照我的命令给张憨下散功药?”
“没有!”
老杨头老老实实的答道。
“他杀了陈让后就失踪了。”大掌柜咂咂嘴,接着问道:
“反走我是不知道他去哪了?”
“你知道吗?”
老杨头又摇摇头。
“小乔也不见了,这‘福笑楼’也能把人看丢,你怎么看?”大掌柜似乎没有要纠缠到底的意思。
“其实我早就想和你坦白个事!”
老杨头舔了舔嘴唇。
“张憨是你儿子吧?”
大掌柜若无其事的说道。
“您早就知道了?”
老杨头急切的问道。
大掌柜看看他笑了:
“你怕什么啊!我也是刚听说张憨杀了陈让才想到的。”
“当年那个怀孕的歌女—小翠,闹了半天是和你生的孩子?”
“她难产死后我叔还纳闷说怎么找不到孩子了。”
“你那年冬天抱着你自己孩子来给我叔叔看,是不是?”
老杨头就像被拔了毛的鸡一样,被大掌柜看的一清二楚。
“算了,我也倦了,再说张憨受这么重的伤,能不能活过来还是两说,他连银子都没拿就走了,我们也算是两清了,就由他们去吧!”
老杨头安静的站着,没有再接话。
远远的离开大都的路上,一辆马车内,一个女人一边给一个全身是血的男人擦着身体,一边朝车夫大喊道:
“你小心点,我男人要是颠着了,我一文钱也不给你!”
前面车夫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减慢了车速。
女人却温柔的对怀里的男人轻声细语说道:
“一会擦完,我就给你上老杨头开的药,你们那死了的人他都能救活,何况是你个半死不活的人。”
“对了老杨头嘱咐得先把这药丸给你吃了保命。”
说完絮絮叨叨的也不管男人舒不舒服,就硬是掰开男人得嘴把一个很大的药丸子塞了进去。
男人眯着眼,苦着脸看着女人虚弱的说道:
“那么些剑都没把我怎么样,但是我看你这药丸子能要了我的命!”
一、张憨的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