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少年（2）

整个学校最安静的声音是第三声上课铃，最嘈杂的是第一声下课铃。

听了一轮铃声的成七从操场舞台底下的地板上站了起来，用手随意地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跺了跺有点麻的腿，脚踩着那双黄色的黑白帆布鞋，手拿着两张两千字的检讨书，就沿着舞台楼梯走了上去。

操场的大灯将一半成七拢在光里，两张薄薄的纸在风里被晃得哗哗乱响。

成七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用流里流气的调调开始了他的检讨，这是成七从语文课上学到的，好的文章——检讨书，写了一定要大声读出来，这样才能听出不好的地方以便修改，因为“文章不厌百回改”。

“亲爱的——陈老师，不，应该是尊敬的——陈主任......”成七突然想起来，于是模样十分认真地用红色笔芯修改了起来。

路过的同学在听到“亲爱的”时就跑过来围观八中奇人——成七的检讨彩排。

“还有我的观众朋友们——”成七见人逐渐靠近，忙扯起微笑，还十分优雅地鞠了一躬。

“我自知我能力出众，自入学起，啊不，自很多年前入学起，就自动自觉地贯彻国家'德智体美劳'的青少年发展要求......”

底下一阵唏嘘：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牛皮走来了！！

“在帮助同学丰富业余生活方面乐于助人、以丰富地经验和高超的智慧躲过学校多次例行检查，再在短跑长跑（打不过就跑）、中国民间武术（打架斗殴）方面略知一二......”

底下一男生：“成七你可要点脸吧！！”

“还多次免费为学校公告墙、教学楼外墙艺术涂鸦以提高老师同学的艺术审美能力，更重要的是，我......”

底下听到这就炸了。成七的涂鸦艺术让人称勇，主要内容都是青少年不宜的，虽然不过是些胸肌过于发达的女人，和只穿了条裤衩的男人。但在同龄人面前总归是要矜持做作一些，唏嘘喧闹一嗓子以示自己内心纯洁是社会主义好少年。

“诶，安静安静，咳咳，我还......”

“陈老师来了！！”几个放哨兼热烈起哄的人突然喊了起来，成七的热情观众一下就跑得没影了，看着场面还有些凄惨，像是没落的喜剧人失去了包袱也失去了笑声。

成七没趣的扒拉了下自己头顶的64色颜料盘，将两张写的满满当当的纸对折了一下，有点不太利落却还要强行帅气潇洒地跳下舞台，迎面碰上陈老师阴云密布的脸。

“你还挺骄傲是吧，开演唱会呢！”

“没有没有，只是大家比较热心想帮我修改检讨书，嘿嘿。”成七耍嘴皮子道。

陈老师接过检讨书看了起来。

成七的字写的很不错，横平竖直倒不像他吊儿郎当的样子，笔锋间的狂倒有几分他的戾气与乖张。

“要没什么事我回去上课了啊，陈老师再见！”成七也没等他回答掉头就走。

“你没事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吧，我也是父亲，做父母的都没你想的那么冷血。”

陈老师语气平和了很多，这一次没等着成七回答继续训斥，反而说完便掉头离开了，这次换成七转身看着陈老师离开的背影。

陈老师往操场门口走去，操场的大灯将一半陈老师拢进了光里。

这一晚成七没有翻墙出学校上网，一是因为腿脚右脚有点罢工，二是他想家了。

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于是就责怪起自己的右脚：妈的，长你有个屁用！

他藏在围墙影子里，拿着从吴用那搜刮的老人机准备打电话，妈妈的号码都输好了，可是右手大拇指就是按不下去，还颤颤巍巍的，胸腔里一股股暖流顺着血管用力的泵着。说白了，成七就是紧张。

但多年混迹小破镇江湖的成大爷以过硬的心理素质对自己的突突跳的心脏骂了句：你跳个屁！

在屁言屁语里，成七心一横按了拨打键。

显示无人接听。

他太急切以致于忘记了不是所有他热切思念的人都会在同一时刻热切思念自己。

凌晨一点，少年的思念是无人接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