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史记 孔子世家》

两千年前,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用鲜活而深邃的文字记录了孔子的一生,并将其与诸侯传记并列为“世家”。读史而知兴替。沉浸在《孔子世家》中,我仿佛回到了春秋时代,触摸历史的沧桑,体味孔子的思想和心灵,求索他留给后世无尽的精神财富。

孔子一生坎坷。青年时期,与齐景公讨论治国理政,受到景公赏识。但景公的大臣晏婴和孔子政见不同,反对孔子“礼乐治国”的方略,认为孔子“滑稽而不可轨法”(意思是:能言善辩,巧嘴滑舌而不遵守法律),“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傲慢不恭,自以为是),“繁登降之礼”(使上下朝的礼节繁琐)。由于晏婴的反对,齐景公虽然很欣赏孔子,但没有重用他。

中年时期,孔子在鲁定公朝中受到重用,官至大司寇。在鲁国内政和外交上都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对外,在与齐景公的会盟中维护了鲁国的国家利益和尊严;对内,通过 “堕三都”(拆除三个地方掌权者超标建造的城墙)稳固了鲁国的政局。在他的施政下,鲁国社会物价平稳,民风淳厚,社会的矛盾和不稳定因素大大减少。然而,正是因为这样突出的政绩,导致临近的齐国掌权者惶惶不安,认为“孔子为政必霸”。于是,齐国大臣想了一个腐化鲁定公的计谋,送给他三十匹骏马和三十个美女,致使鲁国国君沉湎女色,不理政事。孔子是怎样对待这件事的呢?他并没有马上对国君失去信心。他觉得,如果国君还能以“礼”对待臣子,就还有希望。当希望破灭时,他用诗歌表达自己的失望和无奈:“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这叹息,蕴含着超然物外的豁达,也浸透着深深的悲凉。

就这样,孔子选择放弃高官厚禄,离开故土,去其他诸侯国实现政治理想。而为了这个理想,他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甚至食不果腹,被不理解他的人围追堵截,险些搭上性命。

在去陈国的路上,他和弟子们被误认作暴徒。孔子被围困了五天,他爱的弟子颜回和他走散了。颜回找到孔子时,孔子说:“吾以汝为死矣。”颜回说:“子在,回何敢死!” 这句话,引人深思。《礼记·曲礼》规定,父母存,不许友以死。颜回是把孔子视同父亲。五天里,他们生死相依。在这样的环境中,弟子们都害怕极了。孔子说:“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意思是:上天不想丧失文者,匡这个地方的人奈我何?这并不是说孔子在现实环境中处于优势,恰恰相反,他已经陷入绝境。然而,孔子相信天道是超越一切现实环境之上的,深知自己所承载的文化使命是顺乎天意的,所以他不惧怕暴力,也不因眼前的艰难失落颓废。中国数千年的文明史,承载了这种精神。孔子,无疑是点燃文明火炬的导师。

在辗转列国的十四年里,孔子治学、修身、为政的儒家精神趋于成熟。弟子子贡说“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意思是孔子过于理想主义的大道不能被现实政治环境接受,希望孔子降低一下自己的标准,稍微迎合一下统治者的需要。孔子回答说:“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他认为君子不能为了追求世俗的接纳而失掉儒道的根本。在这个问题上,孔子深深赞许颜回的观点:“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意思是(道义、学问、治国之法、仁爱等)这些如果做的不好,是自己的羞耻,如果做的非常好而不受重用,则是统治者的羞耻。不被统治者接受有什么关系呢?不被接受恰恰体现了君子的本色!

孔子渐入老年,他的弟子中有些已经在列国受到重用,在政治、军事等方面做出了突出的成绩。而人中龙凤的孔子仍是一介布衣。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治国能力过于出众,手下弟子中堪当大任者很多,才能远超过列国诸侯和他们的谋臣。因此,不乏小人进谗,诸侯王也对他忌惮三分,不敢给他封地施展政治抱负。孔子十多年周游列国,历尽世事沧桑。《史记 孔子世家》记载,他有意推辞掉某些有意重用他,为达到政治目的的主子。有个故事颇值得玩味:弟子中有不少在卫国做官,卫国君主也想得到孔子这个人才。弟子子路问他,如果去卫国从政,先要做什么?孔子说:“必也正乎名。”继而引出了一段流传千古的论述:“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孔子认为名正则言顺,在这个基础上才可能实现礼乐治国,才能实现合理的法治,最终的目的是让老百姓知道应该做什么,让社会和平安定。弟子冉有这样公开评价孔子:“播之百姓,质诸鬼神而无憾”,意思是孔子的思想和学说不论是施于百姓,还是面对神明,都丝毫没有缺欠。从古至今,有几个人能无愧万民,无愧天地呢?《史记 孔子世家》所记录的,直到今天,还值得我们深思。

孔子晚年致力于学术和教育,修订六艺,开展平民教育。他实践了启发式教育,“不愤不启,于一隅不以三隅反,则弗复也”。意思是,孔子有意在学生遇到矛盾和困惑时启发他们,强调学习者应举一反三。他不妄言,对神鬼不下定论,对乡邻大辩若讷,对坎坷的命运“不怨天,不尤人”。后学评价他:“亦不必进,亦不必退,唯义所在”。孔子作《春秋》,发于一个“义”字,以史书的褒贬影响统治者的言行。《史记 孔子世家》这样记载:“《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 不论是美名还是骂名,载入《春秋》后都将流传万代。《史记评林》还提到汉人以《春秋》为依据,裁断刑狱,把这部著作定为“天下之正法”。中华文明五千年,孔子的思想经由政界、学术界、文化界、教育界,经由政府的文书、学堂的讲义、弹唱的歌词、爸妈的唠叨,一代代传递着。这种文化血脉,已经融汇成中华的精神长河,浩浩汤汤,无域无疆。

司马迁最后说:“《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 ...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两千年后,读《史记 孔子世家》,从汉代太史公的文字,想见先师孔夫子其人、其事、其言、其行。如同展开一副描绘细腻的古老画卷,又如同注目历史天空中明亮的星辰。我们如何能停下求索的脚步?珍藏起,手边那卷泛黄的史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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