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三次把那个试图跳河的女人给拉回来。
“拜托大姐,护城河是你家吗有事没事就想往下跳?”我没好气的说。“你再这样我可报警了啊。”
大姐披头散发蹲在路边抱着膀子浑身发抖。我站了一会自觉没趣,从袖管里摸出一支黄鹤楼叼嘴里点上和大姐并排蹲在桥塔上看来往的车辆。大姐和前两次一样什么都不说。
我也不说。
志愿者协会规定志愿者巡河的时候不准抽烟,说是要树立认真负责的良好形象,所以我们在巡河的时候都不带烟盒,一盒烟拆开藏帽子里、袖管里,反正能插进烟卷的地方都能藏。
烟丝“滋滋”的冒着红光,在肺里打个转儿吐出来又被风吹散。真她妈扯淡,我当时想,还会有比这更扯淡的事情吗?还真有。我把烟屁股在桥墩上捻灭,眯着眼睛嘶嘶的吐气。
“大姐,”这次又是我主动开口了。“什么仇什么怨呢,您偏偏要在我值班的时候跳河?”天桥上车辆来来往往,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把我的声音轰的支离破碎。大姐抱着腿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胸前,半晌后抬起头也不看我,就直勾勾的盯着护栏。
“那你什么时候不值班?”
“我跟你说的是这个?”我被这个疯婆娘气的翻白眼。“我看见你第三次了,”我伸出三根手指头在她面前比划。“你这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劝不听了呢?”女人低着头不说话,任风把她腮边的头发扬起来挡住半张脸。
气氛有点尴尬。我摸了摸耳朵,从鞋帮里又抠出一根老白将。天色微微向晚,桥上车辆渐渐变得稀疏起来,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汽车屁的味道。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其他志愿者来换班了。我把烟夹在手指中间,却没有去点燃它。自从两个月前那辆失控的小轿车冲破围栏顺带捎了一个路人下河以后,这条护城河上每天都有志愿者巡逻。
去他妈的,我想,都去他妈的吧。女人已经停止了颤抖,可是依旧没有站起来,我俩一左一右蹲在护城河边看着地面发呆。
“丁一!”桥那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怎么又在巡逻的时候抽烟!?”
“王队,”我打着哈哈站起身,伸出双手把烟递到王队鼻子底下。“这不是知道您要来换班,特意给您备好的嘛。”
“算你小子上道,”王队噙着烟蒂凑到我擎着打火机的手上。“这烟劲儿大,咂咂……就是有股子怪味……”
“那边是怎么回事?”王队冲女人蹲着的地方努努嘴,我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可算注意到了那有个大活人。“王队啊!”我一把抱着王队的胳膊就开始干嚎,嘹亮的嗓音引得女人侧目。“那个疯婆娘,我一巡逻她就跳河,拦都拦不住,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行了行了!”王队看了一眼女人,然后把胳膊从我怀里挣出来,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我撇撇嘴。王队干咳两声。“拿自己生命当儿戏,这是及其不负责任的表现!”王队摆出一副说教的样子。
“阻止群众轻生,维护社会治安,你做的非常好!”王队冲我竖起来大拇指。“该换班了,这儿就交给我吧,明天回队里一定向上级好好表扬你,好赖给你弄个小组长当当!”
当个志愿者还有提携这一说法。我感觉一阵蛋疼。“那行,”我嘴上打着哈哈,“您一定好好教育教育她,我就先回去了哈。”
这孙子没安好心。我走了几步又悄悄折回去,隔着护栏望他俩。但是又关我屁事?
我看见那个女人从地上站起来犹豫了一会儿后便跟着王队往桥下走,王队呵呵笑着把手搭在女人裸着的肩膀上。
“你妈的,”我狠狠地朝地上啐一口,“果真不是什么好鸟。”我翻过护栏偷偷跟上去,看着他俩一路来到工业园附近一座破旧的小房子前,女人掏出钥匙打开了铁栅门。原来是这儿的屋主。我看着他俩进了屋门以后,也攀着铁栅门翻进了院子里。可能因为太久没人打理的缘故,铁栅门上方攀了满满一大片爬山虎,绿油油的看得我胃里一阵翻涌。这片工业园废弃有一段时间了,我一直以为这边不会有人住。
我蹑手蹑脚的溜过去趴在窗户边,我看见姓王的裸着上身大派派的坐在沙发上抽烟,旁边的女人正一件一件的脱着衣服。他娘的笑的真恶心,白花花的像一条巨蛆。我一脚踹开屋门拿着手机对着那堆白花花的肥肉一顿狂拍。
“丁一!”白肉“哗”的站起身来,肚皮像波纹一样荡漾。“现在马上删掉,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姓王的伸手把烟蒂掐在烟灰缸里,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看得我心里头一阵恶心。“想好了,得罪了我王五整个X县里还有哪个保安大队敢要你?”
“就你那副养不活的样子,不干保安你难道还要去讨饭?哈哈哈……”
“干你娘的保安大队!”我一口粘痰啐到胖子的脸上。怪不得见了老子整天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原来拿我当他队里的小喽啰了。
“老子是志愿者!”
“吵什么吵什么!”正当我捏紧了拳头想要往死肥猪脸上招呼的时候,听见隔壁屋子“砰”地一声被人推开,一个穿着黄色道袍的八字胡揉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怎么这么热闹,嗯?”八字胡看一眼半裸着身体蹲在地上发抖的女人,又把目光投向我们俩。
“现在还不到敬神的时候,怎么就把衣服脱了?我让你凑的敬神的香火钱呢?”八字胡捻着嘴角两撇八字胡,一副我已了然的样子。“这是哪来的两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李女士可是要把自己献给天神的,岂是你们两个腌臜之物所能亵渎的?”
“这是哪冒出来的黄皮鱼?”王五挠了挠头皮。
“滚你娘的!”我劈头一巴掌打掉了八字胡粘在脸上的半边小胡子。八字胡捂着脸坐在地上冲我尖叫。“你竟敢冒犯仙家,就不怕……”
“怕你娘的!”王五冲八字胡脸上又补了一脚。“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还说!”王五脱下鞋子朝八字胡头顶抽了一鞋底。“还不快滚!”
“丁小兄弟,你看这个事……”
“王队,”我别过脸去不看他,“这件事我会和志愿者协会反应,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一定一定……”
早在护城河桥上王队和女人交谈的时候我就已经了解到,两个月前女人的丈夫开车带着孩子经过护城河的时候车辆忽然失控撞破了围栏,丈夫抢救无效死亡,四岁的孩子撞伤了脑袋至今昏迷不醒。那个八字胡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找上门借神鬼之说骗财骗色。而王队也是趁机忽悠女人和他做“交易”。其实并不是女人好骗,只是在经历这一切之后,她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挽救她孩子的机会。
“谢谢你……”女人抱着衣服啜泣。
“去医院看看孩子吧。”天快黑了,我摸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几张红色纸币用杯子压在茶几上。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我站在铁栅门外面对着滔滔的护城河,心里像是攒了一大股劲没处发泄。
“没事儿,都会好起来的。”天边最后一抹亮色跳入地平线,整个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你知道吗,被你丈夫撞下去的那个路人,正是我的亲哥哥。”远处的居民区亮起大片灯火,我好像看见远远的有一个身影背着灯火向我走来。
我背对着女人模糊了双眼。
我并没有资格替我哥去原谅她,但是我知道,那个傻子从来就没怪过她。他自去年从部队退伍回来以后,每个周末都会去护城河当志愿者。我一直不理解他,我不知道他图什么。直到两个月以前他把那个小女孩从失控轿车的车轮下抢出来,结果却让自己赔上了性命开始,我才真正的理解了他说的那句话。
“世界再冷,可人心是热的。你摸摸看,它还跳着呢……”
好像……不太对,还是不太满意( ´∵`)狐狸什么时候才能从练手的阶段快点走出来,写出起码让自己能看的过去的东西呢(ノ Д )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