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伴读《时间停止的那一天》6

        十九、圣诞老人

        给吉姆穿上圣诞老人装是米德先生的主意,“如果吉姆想留下,他就必须坐在椅子里,穿上这身衣服。这是底线。”米德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温过的葡萄酒一样温和。虽然衣服是最大号,但是裤脚只能到吉姆的脚踝,并且肥大的上衣装着瘦骨如柴的身体,吉姆看起来像一副穿着圣诞老人衣的骷髅。“他看起来糟透了。”葆拉说道。“他会把所有人都吓跑的。”戴伦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他整天都待在这家咖啡馆里,“还会把孩子们吓哭。”他补充道。

        葆拉冲到楼下商店,买来了靴子,白手套和方枕垫,把衬垫塞进吉姆的外套,并且用金属箔缠住了头,吉姆被安置在楼梯脚下那支青年管乐队旁,为了隐藏那条打了石膏的腿,他们在它前面放了一个募捐桶,吉姆的任务是发传单。总经理经过自动门时说:“只要保证他不开口就行,否则他就得走人。”说着她还用一根指头划过脖子的空白处。米德先生向她保证吉姆不会说话。

        每年圣诞节,贝什利山的电视旁都有一颗圣诞树,本地学校的孩子们会探访他们,带来礼物,给他们唱圣诞颂歌。有一年吉姆收到了一个菠萝罐头,护士告诉孩子们吉姆喜欢水果。他说,是的,他喜欢。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孩子们推推搡搡向外走,吉姆透过楼顶的一扇窗户望着孩子们登上小车,有三个男孩子看到了他,他挥挥手,举起他的菠萝罐头,这样他们就会想起来他是谁,知道他喜欢自己的圣诞礼物。那些男孩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手势。“疯子!”他们叫道,并露出惊诧的表情。

        “该死的,你怎么成这样了?”艾琳闯进来看见他喊道。“我正想找你呢,跟你道歉,因为上周的事情。”他不敢看她,哆嗦的厉害。“我当时没看到你,不知道你从哪里钻了出来。幸亏我没撞到你。”吉姆假装自己很冷,“啊,哦哦。”他咕哝着搓手。总经理在超市里面朝大厅窥视,艾琳对着话筒说了一句话,吉姆飞快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能说......说话。”“难怪。”艾琳在宣传单上写下斗大的字:下班后我在停车场等你!!!然后扔进了他的募捐箱里。那些大字仿佛在他脑袋里大喊大叫,他凝视这几个多余的感叹号,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这个纸条是否是一个玩笑。

        二十、午后拜访

        听说珍妮缝了两针,詹姆斯忧心忡忡:“这对你妈妈不利。”他捋了一下自己的刘海,表示自己在思考:“我们得再安排你们见一次面。”

        第二天早上,拜伦和母亲在喂过鸭子后步行穿过草地,露西仍在睡觉。戴安娜翻过篱笆去捡鸭蛋,然后他们俩一人拿着一个蛋,小心翼翼地迈过步子走进草丛。他们聊起暑假,母亲建议拜伦邀请朋友来:“真可惜,詹姆斯再也不来了,差不多一年了吧。”“大家都很忙,我们都在准备奖学金考试。”他不想提起那次池塘事件,从那以后,詹姆斯的家人就不让他来这里了。“朋友难得,你要好好珍惜。我现在没有朋友,那只怪我自己。”“也许贝弗利能成为你的朋友。”母亲笑了起来:“我想不会,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感觉自己从未见过她如此孤独。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她是多么不快乐。

        他知道成年人有时不快乐是有原因的,有些事情别无选择,比如死亡,悲痛无法避免。他妈妈没有参加母亲的葬礼,可是当她得知噩耗时还是哭了。她用手捂着脸站在那里,颤抖着。当父亲说:“够了,戴安娜”时,她才放下手,用那么纯粹的痛苦眼神看了丈夫一眼。原来失去父母亲是那样的感觉,如此忧伤不快是很自然的事情。

        拜伦独自待在卧室,模仿成熟的笔迹写出了给贝弗利的一封信:希望她能到克兰汉宅喝茶。他在信封里装上家里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又拿出自己储钱罐里的两便士放了进去。在另一句附言里,他还要求她读信之后把它烧掉:“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

        拜伦知道,那封信纯粹是撒谎,但撒谎归撒谎,却是个善意的谎言。第二天下午,电话铃响了,“是什么有趣的人吗?”拜伦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溜达着走下楼梯,跟着她走进厨房。“贝弗利明天要来喝茶。你是不是写了一封信。拜伦?”一股热流涌上他的面颊:“也许是上次送礼物那次,你给了她我们的电话号码,让她随时打电话,记得吗?”她似乎对他的解释很满意。

        他们的客人晚到了半个小时,原来贝弗利下车早了,只能徒步走完剩下的路。“你居然邀请我们来,真的太好了。”贝弗利身旁依偎着一个小女孩,比露西小点,右膝上贴着一块巨大的橡皮膏,保护她那缝过两针的伤口,它的直径有十厘米,看到伤口,戴安娜吃了一惊。“你肯定就是珍妮了,”说着她蹲下来跟小女孩打招呼,“真可惜,我女儿今天出去了。别担心你的膝盖,你不会再让它受伤的,你很安全。”

        戴安娜领着她们参观房子,“漂亮的房子。”贝弗利的眼睛四处张望个不停。她还提出让贝弗利换上自己的紧身裤,换掉她那个满是抽丝的裤袜,“你介意穿PrettyPolly牌的吗?”贝弗利说很好。“你女儿呢?”从走廊到起居室不过几步路,小姑娘居然走丢了。贝弗利大声喊她女儿的名字,看起来又羞又怒。拜伦在二楼露西的房间发现了她,她蜷缩在床上,睡着了。拜伦赶紧打电话给詹姆斯,报告了目前的情况,“你赶紧查看她的伤口,天赐良机,拜伦。”詹姆斯说道。

        拜伦踮着脚重新走进露西的房间,他轻手轻脚的掀起被罩的一角,橡皮膏上没有血迹,看起来是新贴上的。他的指甲刚滑到被罩角下,珍妮突然惊醒了。她睁大那双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他被吓得向后一个趔趄,倒在露西的玩具屋里。珍妮觉得好笑。

        在楼下贝弗利对家里的一切都评论一番。“你有一个可爱的家,但我没法在这里生活,我害怕有人破门而入,你有这么多好东西。我更喜欢城镇生活。”贝弗利不停的把食物塞进嘴里,甚至当珍妮拉她胳膊要求回家时,她还在吃个不停。詹姆斯在本子上记下小姑娘伤腿的图画,以及橡皮膏的位置。

        饭后,贝弗利要了一个烟灰缸,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戴安娜取出一个细长的镀金打火机,给贝弗利点燃香烟。“你绝对猜不到我爸爸是做什么的。”不等戴安娜回答,她就吐出一圈烟雾,大笑着说:“是个教区牧师。我是个教区牧师的女儿,结果发生了什么?23岁怀孕,住廉租房,连个婚礼都没办。”

        那天下午的拜访结束的时候,贝弗利一个劲儿的感谢戴安娜,并承诺下周一会把紧身裤洗干净还回来。在贝弗利这次造访之后,戴安娜心情愉快,拿报纸去生火,“你没看到我的打火机吧?”他问拜伦,“我想不起来把它放哪里了?”

        二十一、寻找失落的小东西

        艾琳把车停在那块写着“禁止停车等候”的牌子下,等候吉姆。他假装没看见她,在他研究取款机,小推车的时候,他真正看到的其实是艾琳,她的模样被烙在他的视野中。他眼中只有她,她绿色的外套,火焰般的头发,光芒四射的微笑,仿佛她在对他说话。

        吉姆在人行道上发现一个很有趣的小点,他弯下腰靠近了看,然后又假装看另一个有趣的点,艾琳猛的打开车,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副驾驶座外。“你有什么东西弄丢了吗,吉姆?”她问。他想冲向超市入口,却意识到自己只能蹒跚而行。不幸的是,艾琳也意识到他只能蹒跚而行,接着她看到了一切,那只打了石膏的腿。“吉姆,出什么事了?”她叫了起来。

        “没,没,没。”

        “你怎么回家?需要我捎你一程吗?”她还没把他受伤的脚和她的福特车联系起来。

        “米,米,米德先生。”

        艾琳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吉姆也是。这沉默不断延长,变得更加牢不可破。

        “你需要我帮忙吗,比如帮你找找丢掉的东西?”很长时间后,艾琳终于开口了。

        “是的。”他说错了,他想说的是“不”。

        一辆小推车从他们中间穿过,车上一束百合花从颠簸的车上掉了下来,吉姆捡起来,递给艾琳:“给你。”

        “我讨厌花,”艾琳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他们留在地理,继续生长。你真的不需要我捎你一程吗?我们可以路上停下来喝一杯。”

        “谢谢你。”他说。然后他才恍然大悟,明白她在说什么,她邀请他去喝一杯。

        一声大叫打断了他的思绪,葆拉走了过来,戴伦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我简直难以置信,你造成的破坏还不够吗?”艾琳转过身,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你先是开车轧到他的脚,现在又跟踪他,他都去做心里咨询了,就是因为你。”

        艾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瞪着吉姆,仿佛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本可以起诉的,”葆拉怒吼着,“你应该去坐牢。”艾琳向吉姆投去困惑的目光,如此柔弱,如此无辜,与那目光对视,让他难以忍受,在他能够动弹之前,艾琳从他身旁,从葆拉和戴伦对面向后退去,几乎是逃到她的车旁。她甚至没有道别,她的车猛地向前冲去。

        他不会搭艾琳的车,他们俩不会去喝上一杯,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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