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远远离开，我也会慢慢走开，为什么我连分开都迁就着你。
我真的没有天份，安静的没这么快，我会学着放弃你，是因为我太爱你……
……
香山今天突然有雨，飘下来时被风吹得像雾，轻轻地沾在墙上、玻璃上和水泥地上。
当公安警察在803房里找到田小萍的时候，她头发蓬乱，只穿了一条三角内裤，赤裸着上身，披着一条带血迹的被子。
1.李招娣
李招娣在山沟沟的农村出生，家里排老三，前面两个是姐姐，后面两个是弟弟。
前面两个姐姐能帮忙干活了，后面两个弟弟还小，招娣从小最不受家里待见，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冷和饿。
招娣上学只上到五年级，家里就让她辍学了，想吃饭就要干活。她虽然还是很矮小，但干活力气是可以练出来的。
割猪草，忙农活，照顾两个小弟弟，招娣的活每天要干得黑夜才能休息。熄灯后，蜷缩在床脚需要很快睡去，因为天不亮就要被叫起来。
当最小的弟弟也上学之后，家里人就张罗为招娣找婆家了。
通过隔壁村的人介绍，相中了老实本分的田运东。婚礼很简朴，但也很热闹。
招娣记得那晚红烛的蜡滴得很快，老实的丈夫动作很笨拙，只会傻笑，让人来气。
当丈夫终于喘着粗气趴在自己身上时，招娣睁开眼睛，睫毛上带着水汽，她在想明天早上煮一锅臊子面，要打两个鸡蛋。
婆家农活依然很多，一家人将将吃得饱。可能从小挨冻受饿，李招娣一直营养不良，纤瘦的身子一直怀不上孩子，婆婆倒没说什么，可招娣心里总觉得不舒畅。有时从田地里回来，看见村里的妇人坐在门口奶孩子，招娣都会停下脚步看看，问一句孩子乖不乖。
时光一天一天过，日子要发生变化了，丈夫决定跟着同村的老乡南下广东打工。
就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招娣的二姐过来了。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出生刚三天的女娃，粉嘟嘟的。
二姐说，这是同事的孩子，希望交给招娣夫妇领养。夫妻对望了一眼，踌躇了起来。但招娣将婴孩抱过来之后，就不舍得放手了。
二姐离开之后，招娣和丈夫帮女娃取了个名字，叫田小萍。
2.田运东
田运东跟着老乡买到南下广东的火车票，车厢里很挤，运东站在座位边上护着自己的妻女。
妻子没有分娩所以没有奶水，出发前匆忙地在原供销社的小卖店买了奶瓶和一罐羊奶粉，没有尿不湿，只有老妈留下的一些旧尿布，扯了一沓就来赶火车了。
一路手忙脚乱，妻子的脸上却一直洋溢着笑容。运东也没觉得累赘，来来回回地挤去厕所洗尿布和打热水温奶瓶。
出了广州火车站，一切都跟家里不一样了。
田运东跟着老乡进了工厂，因为有开拖拉机的经验，他迅速取得货车的驾驶证，在厂里负责运输货物，周转于珠三角各个城市之间。
在城中村里租了间房子，妻子要照顾女儿，没办法出去工作，但勤快的双手将屋子收拾得干净利索。
运东跑完一趟回家，看见小女儿歪歪扭扭地跑过来，总觉得一天的劳累都消去了。
打工赚的钱都存了起来，有些打回河南老家，剩余的田运东决定买一台货车，自己来跑单，这样可以比原来挣多25%。
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运东将家安在了中山市，因为这边小商品的运输单比较好接，一些老乡比较照顾，经常会派单给运东。
女儿在中山读书，成绩一般。运东觉得自己脑子本来就笨，也没对女儿有多大期望。
直到初中老师说女儿学习完全跟不上时，运东觉得这事要解决一下了。
运东跟妻子商量，广东的孩子人精儿似的，小萍在这儿跟不上，要不回老家读两年？妻子没表态，但她一直都很听运东的。
将女儿转学回河南后，田运东更加卖力地跑单了，因为除了交学费还要给一笔伙食费，女儿不在身边，总怕她吃不饱。
车的左后方的轮胎磨损有点严重了，运东本来想着跑多一单再去换。
岭南的雨绵绵不停，尖锐的刹车声后，田运东出车祸了。
3.田小萍
田小萍在河南的初中寄读，课堂真的很无聊，因为听不懂。
事实上小学五年级后，小萍就觉得老师讲课讲得太快了，自己的脑袋里总有嘈杂的声音在响，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看书。课本上的字看着看着就飘了出来，在小萍面前散掉了，眼前模糊了起来，脑袋里的声音忽然变大声，吓得小萍赶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田小萍很快发现其他同学不会有她这种情况，她只要一捂耳朵，大家就会投来奇怪的眼光。
父母寄过来的伙食费很充足，小萍给自己买了件卫衣，经常将帽子戴上，挡住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她喜欢听歌，听歌的时候脑袋里的嘈杂声音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二姨有时候会过来看小萍，走的时候总会留点钱，也会送漂亮的项链和戒指，小萍很开心地将自己打扮了起来。
初三读完，田小萍考不上高中，也不想继续读了，于是南下与父母团聚。
父亲在车祸之后，不能再开车了。家里经济情况一落千丈，最后把车也卖了。父亲找不到工作，经常喝得醉熏熏回家，母亲多说几句就大发雷霆，完了倒在哪就睡哪，剩下母亲嘤嘤嘤地哭。
田小萍看着父母，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父母一闹她脑袋里的嘈杂声音更响了，她很想安静一点，用小刀在手臂上划开一道，痒痒的疼能转移下声响的注意力，划痕有时候出血快点，有时候出血慢点，白白的裂缝里过几秒才沁出血珠。
初中毕业的小萍在这边找不到好的工作，只能干一些临时的活。好在小萍年轻，刚18岁，长得漂亮，人也乖巧，大家有活总会想到她。
但脑袋里嘈杂的声音一直在，严重的时候小萍只能在家里上网消磨时间。
直到父亲突然病倒了，脑血栓，彻底在家躺着了，母亲本来就瘦弱的身躯变得更小了。
病倒的父亲觉得自己是个废人，天天吵着跟母亲离婚。
母亲一直哭，说不想活了，一起死了干净。
田小萍使劲捂住自己的耳朵。
4.别吵了
9月11日，月亮接近圆满，就在左上角缺了一小块，不太亮，像蒙着层纱。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
田运东躺在床上，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招娣的场景，她那么娇小，站着的时候她的脑袋刚好到自己的胸膛，低头看到她梳出来的整齐的一条发缝，闻起来有桂花的香气。
噹，噹，噹。
李招娣坐在地上，张大了口吸气，总是有东西阻碍。那天南下的火车车厢里也是这样，很闷，让人喘不过气来，怀里的小萍伸出两只小手，握紧着小拳头，像在开摩托车一样，坐旁边的人都夸她可爱，说跟招娣很像。
噹，噹，噹。
田小萍脑袋里嘈杂的声音终于变小了，但好像越来越清晰，在嘈杂中慢慢听出来是有人在说话：别吵了……别吵了……
噹，噹，噹。
田运东四肢无力，撑不起自己的身体，嗓子出来的声音很嘶哑，咴儿咴儿像老黄牛一样。
噹，噹，噹。
李招娣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黑暗从腹部涌了上来，经过胸部，直到眼前一黑。
噹，噹，噹。
从超市回来后，田小萍将衣服脱了，只剩下一条内裤。白炽灯泡将小萍的身体蒙着一层光晕，她大口喘气，雪白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噹，噹，噹。
刀片两把，菜刀9把，铁锤一个，铁凿1个。
噹！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带走了山沟沟的记忆，洗刷了驾驶室里忙碌，清净了脑袋里的嘈杂。
总共装了42个袋子。
还有一只手，李招娣的手，田小萍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重新将耳机戴上。
你要我说多难堪，我根本不想分开，为什么还要我用微笑来带过。
我没有这种天份，包容你也接受他，不用担心的太多，我会一直好好过……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