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自己的人

        画家再次拿起了他久违的画笔,他又想画点什么,以此来完成他为这昏暗人世间增添上几缕瑰丽色彩的宏愿……

        他望着这几十格能使一张张白色画布变成他们口中的‘艺术品’的各色颜料,却犯了踌躇,不知该把这第一笔去蘸染哪个。他想,他一个连去小面馆吃碗拉面都要为选择微辣或是中辣而纠结半天的人,是怎样决心而当上的画家。到此,他苦笑了一下。

        艺术,毕竟不是一蹴而就!

        画家并不是一个高产的艺术家,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疲于创作,用他的话来说是:一个合格的画家不应为了创作而去创作,正如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但人活着绝不仅仅是为了吃饭。可能也是因此,他的画作往往是不受市场的青睐,就连那些同行们也评判他的画作:虽极尽个人风格,只是在艺术价值上还欠点儿火候。其实说白了就是没有艺术价值的拙劣之作,而他,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画家。在这本就崇尚虚名,不吝打压‘为艺术注入新气象’的狭隘艺术界,明眼人心里早就千篇一律的盘算道:他,注定不是吃这碗饭的人,终究在艺术界搅不起什么大的波澜!

        其实他之所以在同行眼中‘不入流’,跟他的创作理念绝然分不开。那些大师们哪个不是与世隔绝,如同现世间的世外高人,不出手则已,破关之日,便自带宗师气场,吸引得无数媒体鼎力夸赞,各大拍卖行竞相先下手为强,好藉此蹭得个名和利的实惠。而他倒好!一画起画来,随便在街上支起他那廉价且老旧的画架,也不避人流,他还爱喝点小酒,再吞云吐雾一番,片刻之间即进入了他心中的某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他画的极快,画笔在他手中像长了一双翅膀,尤像书法大师把全身劲力灌入那笔走龙蛇的狂草之中,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像极了古人!可是生在现今这个时代,他只是成为了大众眼中的遗老遗少,有几分文人风骨,也含着露着一些艺术家该有的气场。他忘情的表演还是吸引到了几个人停下脚步,驻足观看!即便偶尔还有人拍着他肩膀作出自以为得体的指正,对此,他也不表喜怒,只是一昧地画着。

        可这次,不知怎的,面对白茫茫的画布画家迟迟没有动笔!曾经见识过他创作的看客们怀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心态已经在慢慢聚集。人群熙熙攘攘,再加上车笛声此起彼伏,画家选在闹市街头。看客们互相推挤着,为这不要钱的演出尽是卯足了劲,径直往中间拥去,所看到的也只是前面黑压压的脑袋。

        ‘高明的画家是断不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创作的’ 某人高声说道。

        ‘不!我曾见识过他的画作,这个人是有些真材实料的’一人争辩道。

        ‘看来这次,他是要栽了!不信?你看他的笔’ 其中一人颇为自信的扬手指去,看客们的目光也随即聚集于此。只见画家的笔端停在画布前几寸的位置,这颤颤巍巍的笔尖在众人眼中被无限放大,大到每个人都看得清这上面的微毫。

        ‘他的手在抖!’一人惊呼道。          画家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扔掉画笔,开始用手胡乱地蘸取每一种颜料往自己脸上抹,这黑的、白的、橙的、紫的、蓝的、绿的,最后还有红的,让他像是京剧里的花旦,但却又没有着章法可循。当他感觉涂抹的不能再厚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用颜料铺成的盔甲已在自己脸上,在这烈日下风干,他已经不能呼吸!他喘喘地叫着,看客们沸腾了——

        ‘看,这个疯子!’某人叫道。

        ‘妈妈快看,小丑在笑!’人群中一个小女孩雀跃着。

        画家扑倒了画架,‘砰’地一声倒在了画布上面,在洁白的画布上留下了一张诡谲的脸孔。

        ‘其实,他是在画自己。’

        看客们无趣地四散开,还在抱怨,还在摇头,像是看完了一场枯燥乏味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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