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記

1

“寂寞，孤独，惆怅，烦恼。”

徐老用自制的一支树杆猫毛毛笔在笔记本上颤颤地写下这一行小字。

“过了子时，就真入了孔老夫子说的从心之年了。”他近乎呆滞地凝视着眼前的日历，脑海中尽是以往种种不堪景象。

“老汉儿，还不睡了？”老伴说道，她把洋溢的热情投向徐老的后背。这时徐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低声清了清嗓子，却没什么想说的，只叹了一声就又把目光投向日历。徐老的相貌虽不至于如凶神恶煞，可严肃时着实让人不禁落冷汗。老伴躺下回想是说错了什么或是怎么的，总之是不敢再打扰徐老了。

“呆子。”他暗忖着。看了看刚写下的小字，“寂寞，孤独，惆怅，烦恼。”写得歪七扭八的，他看罢撅了撅嘴，似是极不满意的样子。

“这家伙又哪不对劲啦，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真是愚蠢！”此时老伴想的与徐老如出一辙，可徐老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对不起身后这花甲老太。“是不是下午没给小烈做饭惹他生气了？他自己对小烈也不好，肯定没这回事。那大概是我做的饭不好吃了？有可能。还是说他已厌倦了我呢？都多大了……”

寂寞，孤独，惆怅，烦恼。其实他往往是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除此之外最多只有些易怒，所以给旁人看来把徐老与这些词放一起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唉，这样的日子我还要熬多久呢？没意思。”他又提笔想写点什么，可什么也写不出。我之前说这是猫毛毛笔其实不严谨，这大概只是他嫌我老把野猫往家里带而想出的恐吓。不过这确实是他自制的，他素来是个节俭的人。

“过生日有什么意思，是为了告诉我这样的孤寡老人死期将至吗？我可不怕死，要来赶紧来好了。小烈固然是我的孙子，我也没必要为他而戒烟啊！多愚蠢，明天我就去再买条紫云。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他以后也要抽烟的。那时候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嘿嘿。不过下午他泼我水的时候我太严肃了，应该没把他吓着吧？这表里不一实属不应该，前几天不知道哪个部长还说要严厉抵制形式主义来着，我虽然老了但还是要精进，不能落后。什么时候改呢？过了子时就改吧。”他转眼看了看时钟，这老掉牙的东西却坏了，他也忽地牙疼起来了，大概是晚上磕了太多瓜子，实属气人。他其实绝算不上什么孤寡老人，只是自己不会与人交往罢了，甚至家人都有些畏惧他。所谓家人，就是我与父母和这个不知从哪找的老婆婆。

“几点了？”听来十分冷淡，他甚至也未转头去正眼老伴。

老伴见状赶紧拿出新买的手机，谄笑着说，“快一点了，赶紧睡吧，老了就得照顾身体呀。”她说罢，还一直招手示意徐老上床，可徐老还是没转过头。

“都多老了还喜欢仪式感这种迂腐的东西，罢了罢了，睡吧。”他想到这时一阵凄凉蓦地涌上心头，他又提起笔。

“寂寞，孤独，惆怅，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