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人心惶惶太恐惧
“谁还不知道你俩的关系,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毛一根气愤地嘟囔了一句,他打了个嚏喷,就悻悻地闪身到一边去了。
这人长相虽然是不耐看,角瓜脑袋倭瓜腚的,但是却有一头茂盛的黑发。不知道他的人,会想他怎么会取了这个可笑的名字,也许是在他爹娘看见他身体某部位上只有一根毛的原因,所以才有感而命名的。别看他生得五大三粗的,却是胆小怕事的人。也别说他胆子小,偷鸡摸狗的事儿也敢干。别人都知道他是个啥样的人,手脚不老实,爱小偷小摸的,人品不好,所以就对他像防贼一样的防着,都不待见他。
村里除了小孩子不知道,老人就甭提了,年纪差不多的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在十岁左右时,脑袋跟和尚一样,大秃瓢的头顶上只有一根头发。又是姓毛,所以就有人给他取了绰号叫毛一根。他本来是叫毛生的,可绰号被叫久了倒也成了当真名来用了。在服了活菩萨的几副汤药后,头发就神奇地开始失控地迅速增长了起来。他也订了门子亲,也许女方后来是打听了,就要求退婚,把要订下的婚期往后一拖再拖,看来有要黄的门儿。
鲁倔子说了句:“有色心没色胆的窝囊废一个,还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我呸!就那德行的,张到尿坑里都能淹死!”
谣歌根本不懂得大人们所忧心忡忡的事情,早已把自己预言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跟其他的孩子一样没有意识到一场危及性命的灾难正即将降临,正跟几个男孩儿女孩儿玩闹得热火朝天。
“我是秦琼!”
“我是关羽!”
“我是穆桂英!”
“我是花木兰!”
“我是孙悟空!”
“我是如来佛!天赏,孙悟空的本事再大,他也是逃不出如来佛手掌心的!”是谣歌在高喊着,却喊出了先声夺人之势。
他娘庄芝蝶见韩大妮的脸色不太好,知道她是隐约听见了别人的话,就想转移她的羞恼说:“大妮妹子,我家你哥进了雪花膏,还剩几瓶,用着很好,可香了。等我拿给你一瓶擦擦试试,可让你白上加白的。年轻不美,老了后悔!”
回过神儿来的韩大妮就说:“我这个样子还有人拿我说风流话呢,再一打扮,我更是招蜂引蝶了!”
庄芝蝶妩媚地一笑说:“男人都是属猫的,喜欢腥味,总是觉得吃不到嘴里的鱼才是好鱼。家花不如野花香嘛,对男人来讲,这话说得准确。你是啥样的人,嫂子我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脚正不怕鞋歪。别人爱咋说就咋说去吧,别放在心上。在这个村子里,多数人都是守本分的,就是有个别人长有花花肠子,谅他也不敢无法无天的。你要是受到了啥委屈,这里没亲没故的,也别憋在心里,要是对别人不好意思说,你就拿我当姐姐一样看,我会给你出头的,看谁敢打你的歪主意,借他个胆儿!”
“我男人不在家,就有不怀好意的男人在打我的主意了。倒是也没人敢对我有过分举动,又不得不防。今儿个有嫂子这话,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谢谢你!”
“你也不是水性杨花的那种女人,只要是行得正走得端,遵守妇道,就让别人磨嘴皮子去吧!别往心里去,不当它吃颗辣葱就好了。”
“嗳!我听你的,你要是愿意的话,那——以后我干脆改口就叫你姐姐吧!成吗?”
庄芝蝶就热情地拉了韩大妮的手说:“当然是可以的了,我是没有姐妹的。咱姐俩投缘,对脾气,以后好好相处,相互帮助。”
“有了你这个姐姐,我就算是有了依靠了。”韩大妮感动得热泪盈眶了起来。
“那是!就都别当外人了。凌霄他也是对你们夫妻两个有好感的,外乡人来到这人地两生的地方,不容易。他嘱咐我要关照你一些的,何况现在藏玉兄弟又到煤矿上去工作了,好几个月也不回来一趟。你家豆芽儿都四岁多了,等他爹回来,你们再生个儿子,那可就两全其美了。”
韩大妮微红了脸说:“哪儿有那可心眼儿的好事儿!”
“别忘了心想事成!你看,我家谣歌跟你家豆芽儿能玩到一起了,看着也好。”
“当哥哥也知道护着当妹妹的,谣歌这孩子很懂事。”
“就是脾气倔了些,我看要比他倔子叔还要倔,有过之而无不及。”
“倔!不是啥大毛病,知道对错就好。你家我哥的脾气好,为人厚道也真诚。”
“做了几年小买卖,也是锻炼人的。”
鲁倔子站直了下腰板儿,用右腿着力平稳了下姿势,左腿的酸痛才得到了缓解。把目光投向了庄芝蝶和韩大妮,他就精神恍惚了一下,一颗心随之隐隐作痛了起来。心想要是自己的那个丰乳肥臀的老婆贾桂娟还活着的话,跟那两个大美人站在一起,是村里待嫁大姑娘都比不了的!
一个妇女站在墙角处,怀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身边站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在往嘴里塞着东西吃。妇女的嘴里也在嘎嘣咀嚼着什么,她把嚼碎的食物以亲嘴的方式送进了嗷嗷待哺的婴儿口中。
杜二胖对那妇女说:“嫂子,甭你吃黄豆,小心放屁都带豆性味,会恶臭的。”
那妇女就脸一红,瞪了他一眼说:“你媳妇儿放屁才带豆性味儿呢!”
那妇女是步登峰的老婆。
杜二胖就嘿嘿笑了。
“要是照这样害怕,那还不得吓死呀!依我看都别当回事儿,就当是撞大运就好了,天下哪有过拉拉筛的时候,我就不信!每逢大灾大难的,都有菩萨保佑!”有点儿二半吊子的刘美娥不以为然地说,她是个三十左右岁的媳妇,为人直爽,口无遮拦。
“你别说话嘴没个把门儿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就当是个屁憋着好了,没人拿你当哑巴就是了!就算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能救苦救难,可天下人实在是太多了,那也是管不过来的!懂吗?”傅恒聪瞪了老婆一眼。
“你知道个——”
没等赵美娥对自己的男人发火,上了年纪的汤宗凯就说:“孩子,你是不知道瘟疫有多可怕,无论是哪种瘟疫,经历过的人都知道,死了全家人是正常的事儿。不怕你们谁不爱听,也不是吓唬谁,这要是得了全家人一起死了还行,就怕是剩下老的或小的,这才活着难啊!到了那个时候,家不像家啥不像啥,都不如全都死了,活着得更难,那才叫生不如死呢!人呀,凡是经历过的,就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人啊,记住喽,这辈子能吃过头的饭,不说过头的话!”
“娘!”
刚要张嘴的赵美娥想反驳这种耸人听闻的话,就见六岁大的儿子如意跑过来了。
人们对有口无心的她感到讨厌,想纷纷避之。
傅恒聪对自己有一个不知轻重的老婆而感到掉价,像是低人一等似的。
去而复返的孟帆和罗赢并肩匆匆而来,各自的手里拿着几张纸。在生死关头面前,他俩还是把净尘道姑的药谱乖乖地拿出来了。
孟帆说:“光会拿嘴拱,我才不会上当受骗呢!他想空手套白狼,我就给他来了个不见兔子不撒鹰。”
罗赢问:“是个什么样的青花瓷?”
“像个酒坛子,图案精致漂亮,像是乾隆年间的景德镇出的瓷器,估计能值俩钱儿的。前年有走街串巷的收购古玩玉器的商贩,我爹拿给他瞧过。人家懂行,经过鉴别,说是仿造的赝品。让人纳闷儿的是,假的吧应该是不值啥钱的,可却还要花两块大洋买了。我爹一听这话,就多了个心眼儿,反口说多少钱也不卖了。不管是真是假,将来就当成传家宝了。”
“穷人家哪有那些值钱的东西,反正我是没见过什么珍珠玛瑙翡翠的,不过听说我家从前也有一颗玲珑剔透的珠子,那是清朝时候,是我老太爷在着时有的,后来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没了的,不是谁偷着卖掉就是被人给偷走了。”
孟帆又说:“以前听说倔子叔小时候脖子上就戴着一块观音像的玉坠子,像是和田玉,忘记是谁说的了。”
罗赢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身上有过。”
这时孟帆摸着头,皱了皱眉头,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罗赢就问:“你怎么了?”
“我觉得有点儿脑袋疼。”
“你这么一说,我也感到有点儿脑瓜子疼了。”
孟帆惊慌道:“我们不会是真的得了——”
罗赢忙说:“不能乱说,我俩怎么可能就那么倒霉给摊上了!”
话虽如此,不过两个人都紧张害怕了起来。
马有驹见孟帆和罗赢说说笑笑的,他就说:“他们两个人都快好成一个蛋了,整天搂脖子抱腰的,没个正形,像是《杨家将》里面的孟良和焦赞,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一样。”
毛一根说:“就他俩呀,一个舌头像是搅屎棍,一个嘴像是马桶,能有啥——要是将来有了老婆,说不定也能分着用——”
马有驹说:“你真是能胡扯,东西可以分着用,可老婆却不能。你还没有老婆,等有了就知道了。”
毛一根见米木匠挤进了人群,就嬉皮笑脸地说:“叔,你是一个有手艺的人,应该趁早给自己准备好一口棺材的,别等到时候连一口棺材也占——”
米木匠就瞪了他一眼,微怒道:“你这孩子咋不会说人话了呢?都啥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毛一根就嘿嘿笑了,通红了脸说:“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嘛!”
“你他娘的会说话吗?咋不跟你爹娘开这种玩笑去,我看你是欠揍!”横眉竖眼的米木匠儿子米囤就要上前揍毛一根一顿。
人们都觉得像毛一根这样可恶的家伙的确是欠揍,但还是给拦住了。
孟帆和罗赢两个人边说边走就来到了众人面前。
他俩是在十四五岁时得了药谱几页的,就是净尘道姑死得那天早晨。
等当年抢有药谱的人聚到一起蹲着把手里的纸页拼凑时,再也恢复不了它们的完整了。有的人弄丢了,有的被耗子嗑了。大窟窿小眼子的,残缺不全。
看到这被暴殄天物,让净尘道姑的心血白费,步道龙愠怒又惋惜道:“是你们的愚昧无知,自私的贪婪会酿成大祸的,可悲啊!”
抢有东西的人面带羞愧,无话可说。
鲁倔子扼腕叹息,痛心疾首地说:“我只记住几句话,写的是‘多恶必得祸,心善有福报。人间多瘟疫,良方可化解’。”
他想:倘若要是有净尘道姑耗费多年心血写下的药谱在,也许是可以造福人类的,能跟华佗扁鹊所著的医学典籍一样是瑰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照这样来看,怕是天意难违了!”步道龙无可奈何地说。
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凝聚着不怒自威的严肃,两道扫帚眉,眼里充满了阴沉。是个抛下五十奔六十的人了,身材倒还魁梧挺拔。平时就不苟言笑的他,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刻,脸上更像是凝结了冰冷的霜雪。
其实,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人冷心不冷,要是打开话匣子,是一个口若悬河妙语连珠的人,而且还是些大道理,能让人听了心悦诚服。
就是这里的财主乐高丛在着时,因为富裕的家境被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败落后,也无心参与别的事情了,自从村长毛磊死了之后,那时政府部门就交由步道龙来管理这个村子了。虽然是没有工资,但是他也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为村子的生活而效劳,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带领村民们到处开荒种地,有田就有粮,能维持人们的生活,况且他没有任何的私心杂念。如今算起来,他已经执掌这里有十几个年头了。他带领这里的人们没有创造出辉煌的业绩,却能让人们衣食无忧的安居乐业,称得上是个合格的好公仆了。对他来讲,他能担此重任,就是党对他的信任,所以成了他的荣誉与骄傲,他要刚正不阿地履行自己的神圣使命。
在乐高丛的家业由盛到衰再到家破人亡后不久,还经历了土匪进村抢粮食杀人抢女人外,近几年村子里也比较安稳了些。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从容淡定。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突如其来的瘟疫,让人们措手不及,看不见的病魔搞乱了这里的平静。
缺心眼的杜大胖在一旁看着人们直嘿嘿傻笑,他大概是搞不太明白人们咋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步道龙猛然一拍脑袋瓜子,像是在恍然大悟中很是懊恼。
别人看着他都愣了。
邵凌霄说:“事已至此,真不知如何是好!”
步道龙说:“鲁倔子、孟帆、罗赢,你们三个在外面接触过别人,回来就应该主动隔离,对家人也不要近距离接触。怪我没想到,真是大意失荆州了!”
鲁倔子、孟帆、罗赢三人一听这话,浑身就是一哆嗦。
其实,邵凌霄早就想到了,但出于对他们三人平时不是兄弟就是爷们的称呼着那份情义,也不好意思把这个想法表达出来。还有就是,他自己也就这两天没出去。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知道人传人的瘟疫是究竟有多恐怖的。上了年纪的人,不论是亲身经历过,还是道听途说过,都会有心有余悸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