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乡偶寄

每到清明,老天总归是要配合一下情绪,挤巴出来几滴清泪的,这就跟高考那几天总会来阵突如其来的雨那样式的。

是人间情愁过于强大,直冲云霄,被他老人家准确感知了呢,还是,他按照台账显示,做出来的只是业内规定动作呢。总之,这算是人神互动比较成功的范本了吧。

这次,他还是没有让大家失望。

只不过,与往年不同的是,除了清雨,还有跌至谷底的气温,这让清明本有的几大功能里头就剔除了“踏青”这一项,于是,人类只有老老实实践行“祭祀”这一主业了。

倘若不是祭祀,我和弟弟这一年里几乎切掉了与家乡的所有联系,所以出现屡屡找不到回乡的路这样的状况,便是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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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再精确的高清地图,先进的定位系统都是百搭,明明就是在这里嘛,怎么着就只能在那巴掌大的地儿打转转而寻路不得。

这个时候,村里人就必须现身,指点迷津了。伴随着地道老家话的喷薄而出,就常常会出现一个错觉,因为看着确确实实是从老乡嘴里吐出来的嘛,怎么就觉得是从泥土地里钻出来的感觉一样呢?

嗯,它格外真切作实清晰,掉地上能砸出一坑儿来,还可以听出辽阔无垠,还有青草的味儿,怎么就那么舒服悦耳,没错,还是那个味儿,跟储存的童年的味道一样。

估计也就问路可以重拾跟这个村子的链接了吗?我不禁哑然失笑。还不等迷糊过来呢,老乡反问“你是哪家的”,顿时,语塞。祖辈的名讳居然一时想不出来(因为它从来在口中就只是被叫做爷爷奶奶的),提父辈的名字吧,怎么保证人家就必须记得起来呢。于是,就这样“我我我”了半天,我们得了身份认同困难症。

于是,被KO的心绪就如乡间小路的坑坑洼洼和格外的泥泞,决定了我们只能以跌跌撞撞的姿势撞线——终于走到奶奶坟前。

麦苗青翠欲滴,滚满水珠。坟冢被贪心的耕犁啃掉不少。考究的墓碑挺立如初,文绉绉的墓志铭显然不是奶奶本来的样子鲜活率真。

十一年了,始终不能释怀,大限快到的时候,为啥不能好好道别,为何要浑身插满管子那样痛苦离去?我们只是以一种我们认为最好的方式给予她最好的治疗,可最后,我没有听到她一句交待后事的话语。仅有几次的喉咙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我知道,她想说,而不得。

我们剥夺了她最后的表达权,以爱的名义。

等到她最终从医院ICU出来,送回老家,一进老屋的一刹那,我看到奶奶颤巍巍的眼角淌出来的泪花,叶落归根吧。或许,她是心满意足的吧。

那一天,正是清明节。

我不知道,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奶奶会以何种方式存在。就像是那天,姥姥指着戚城公园里一处土堆上的朱漆小亭子,说,“那时候,我就和你奶奶经常作伴爬上去,坐在那里说话,晒太阳”,那个所谓的土堆就是2000多年前卫国都城的城墙。

时间流逝,时光永恒。我相信,奶奶现在仍然会来到那个亭子,在暮光中,凝视着我们……就像现在,我们在她墓前,伫立着,看着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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