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九九六年六月发生的那件事儿，最初是个悲剧，没有什么离奇的，一个从蒸汽机燃整车间整备线捡煤核的十二岁小女孩穿过整备线回家，被流放的车皮轧死了。现场过于惨烈不好描述。女孩的父亲在铁路上干临时工。大家都在奔向叫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的过程中，还都不富裕。煤核可以卖钱，几块钱一麻袋。和铁路有点儿熟悉的人不少靠这个挣点儿小钱补贴家用。对于赵梅的死，铁路上没有责任，出于怜惜给了五百块钱。赵梅出事儿时戴着那会儿刚流行的随身听，耳机塞在耳朵里，港台歌曲的优美的旋律马上就会把人变成聋子。赵梅遭遇的意外，令一个叫唐波的男孩哭坏了，哭泣造成的缺氧使他昏厥了两次。唐波在铁路上做官员的父母把他送到铁路医院去了。系统的检查后，唐波身体无大恙，是过度的悲伤导致了缺氧性昏厥。
十五岁的男孩缀泣着讲了他和这个女孩的故事。唐波家等着回迁新盖的楼房，借住在父亲单位的房子。后门通向铁路整备线。蒸汽机车在那儿投放炉灰和上水。这个脸上带着煤灰，头发上也带着煤灰的小女孩得空就来捡煤核。一倾倒炉渣，唐波就帮着把煤核给赵梅划拉到一边，等她慢慢捡。没有煤核时赵梅看一本脏兮兮的《聊斋志异》。这些鬼怪故事吓得她心惊肉跳，又叫她爱不释手。赵梅说：“唐波哥，你说真的有鬼吗？”唐波笑，说：“得变成了鬼了才能知道啊。”
对于两个有缘分的小孩非常凑巧，唐波也是个鬼故事迷。他祖爷爷是清朝的“钦天监”，家里保存下来的线装本《大清秘异录》记载都是清朝各年代汇总的离奇的传说。某些朝代不避讳离奇和解释不了的事儿，记述下来，以备将来。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唐波着迷这些故事是想怎么能破解它。
赵梅出事儿后，唐波不吃不喝，打了三天吊针，其间抽风了两次。有一天唐波不哭了，突然说话了，叫父母给赵梅家一万块钱。在多大程度上是他借给赵梅的随身听夺去了她的生命，唐波说不好，愧疚却在折磨他。一万块钱在九六年不是小数目。父母愿意支出这笔钱，条件也有，唐波要好好吃饭，好好上学。唐波点头答应了。赵梅死了一个月时，唐波去找赵梅妈，说：“阿姨，我能不能要张赵梅的照片啊？”
老魏和赵梅妈懵懂。唐波做了解释，说他有时候会记不起赵梅的样子。赵梅妈应该是有些不知所措，说：“波儿，不是姨不给你，梅梅没有照片。”唐波自己有好几本影集，他有点儿不信也信。有些同学也没有照片。老魏说：“波儿，对不住，叔叔收入低，赵梅除了在学校照过一次像，再没照片了。”
唐波郁郁寡欢回家了。他的房里挂了些画，有哥白尼，还有个怪物老头，倒骑着驴。老唐感觉那老头是华佗。唐波屋里摆满了瓶瓶罐罐，里头装着水，大多是雨水，不叫动。苏凤仪怕儿子脑子出问题，偷偷翻看唐波写的东西，密电码一样，苏凤仪看不懂，用手机拍了照片，到处打听，人家告诉她是程序源代码。
考大学前警察找上门了，拿了几封信，是唐波写的，他在联系一个人，张某，是个女的，曾是一个顶级官员的未婚儿媳妇。
老唐和苏凤仪懵懂，老唐觉悟高，怕张某是特务，脸煞白。警察笑，说：“这到不是。不过这人还是有些敏感，他是…的未婚妻子。”
老唐两口子嘴闭不上了，惊的，有些名字，接近鬼魂，能吓死你。
儿子怎么会联系她啊？老唐是男人，角度不一样，想张某当年是顶级美人，儿子还有这想法？可他才十几岁啊？家里又不是皇上。老唐说：“波儿，你，你联系她干什么？”
唐波问警察说：“通信不行吗？”
警察笑笑，说：“你满世界寄信找这个人，难免引起注意。”
关于为什么给她写信，唐波说张某女士有“天眼”，他写信是请教这个。
“天眼”说，中国古代就有，各朝代的官文记载里都有，无神论正统后，其他的归为“封建迷信”了。唐波坚信“形而上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很多人碰到了稀奇古怪，解释不了的事儿，都和“天眼”有关系。
警察没受过这种教育，听不懂。老唐懂，祖上干这个的。老唐说：“我们家祖上干过宫里的‘钦天监’，就类似于现在的气象台台长吧，留下些书籍，孩子大概是看这些书看多了。”
一个警察说：“‘开天眼’是啥意思？”
老唐笑，说这是迷信，讲人还有第三只眼睛，能看见鬼魂。
唐波反对，说：“这不是迷信。古代政府的典籍里都有记载。”
张某有“天眼”，华人圈都知道，唐波是想请教她，他怎么也能有“天眼”。
警察走了。
老唐叫唐波别到处写信，会惹麻烦，担心哪天这孩子在写给某国领导人，成里通外国了。
老唐说好好学习，先高考。
2
唐波高考考得奇葩，英语满分、物理满分、数学满分，其它的不行，总分勉强上二本。
老唐掐腰，在房间里一览众山小，绞尽脑汁，最后找了大太监的重孙子，两家都是古代的国家干部，素有来往。重孙子的祖爷爷不是一般的太监，入宫提前播了种，又扮童子去了敬事房，工作和传宗接代都没耽误。眼下重孙子是大官员，说：“别急，等我信儿。”
三个满分，也了不得，算得上牛魔王他二舅母了。
唐波进某华了，不算过份。有的就一篇作文，直接进了。那个千年一遇的女诗人，一句话，就火了：我穿越全国去睡你。专家都激动了，说：大气。专家一激动，还附和了一句：我以大地做床，等你。
开学没两天，普林斯顿大学给唐波打了电话，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问唐波那篇发表在北美《科学》杂志：《量子纠缠和中国的‘开天眼’》是不是他写的。唐波懵懂，说：“是。”
对方竟邀请唐波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量子物理系。
老唐和苏凤仪警惕性高，担心这是个阴谋，到处打听。美国人不是中国人，也不是早先的国民党，没有线人，打听难了。唐波说：“我想去。”
去美国，那时叫“洋下乡”，很流行。
苏凤仪在唐波裤衩里缝了两张大额美元，说：“波儿，要是不好，你就买票先回来，东西咱都不要了。”
苏凤仪哭了，也不知道是谁闹的妖，自四九年起美国佬叫中国老百姓一直不放心。
一个春天的早上，唐波到美国去了。唐波内敛，彬彬有礼，导师很喜欢他，叫唐波考虑一个学术方向。
赵梅情结，唐波还是想鬼的事儿，想要证明一加一等于四。
要这样唐波就得证明爱因斯坦光速＝等于无限大是错的，得颠覆很多既成的学说。
唐波说：“光速不是无限大，只是粒子化了＝零。”
教授说：“那原子弹的核裂变怎么解释？”
唐波说：“裂变没有超越光速。”
导师愕然不已，叫唐波加入了他所在的著名的量子物理实验室，薪水很厚。
三年半唐波拿到了博士学位，真的神童和神仙只差一步。唐波把一份研究提纲送给导师，回国了。
科学有老家，科学家也有老家，唐波想叫科学打开大脑未开发的部分，开了“天眼”，就能看见赵梅了。童年的梦魇，很难治，就像秉性，秉性是猴子，死了的时候你还是猴子，即便成了猴子王，也不会临终时惦记二大爷的房产。
老想一件事儿，像当皇上什么的，就神经了。唐波也有点儿。
唐波找那些见过鬼魂和灵异事件的人。后来真找到一个。有三个年轻的职工结伴去泰山游玩，四月初去的，到时已经半夜了，他们找了家庙改建的旅馆，一宿一个人二十元。房间一般，是间平房，不大，进门竖放着一张床，两个侧面墙各一张，顶头窗户下还有一张。窗户外头是个棚子，一盏小灯泡在风里摇晃，玻璃脏兮兮地视线模糊。
顶门床上的人和一个同伴说：“怎么像种的花？”
另一个去窗户跟前看，吓了他一跳：棚子里是口朱红色的大棺材，那些红绿色是几个花圈。
外头冷，又疲惫，人生地不熟的，三个人决定还是留下，插好了门，又顶了把椅子在门上，没脱衣服，钻进被窝睡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个人醒了，抬头时，看见骇人的一幕：窗下头的空床上平躺着一个人，白色的被子从头盖到头顶，死人才这样盖法。
门还是插着，顶门的椅子还在。被叫醒俩伙伴都吓毛了，他们跑到街上，刚凌晨四点半。这事儿困扰了他们十多年。
唐波笑，说：“我知道怎么回事儿。其实没什么，你们只是看见了曾经发生过的事儿，那个人死后一定在窗户下的床上躺过。你们看见的是过去的幻象。”
唐波没和他们解释量子和粒子。把真理用数学换算后，领袖都会晕。
唐波说：“要是你们当时打开灯，就都消失了，会以为是错觉。”
三个人再次被吓着了。
唐波在网络上发了篇文章：《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没有消失》。
3
唐波想给赵梅买块墓地，祭奠也方便，周末他买了礼物，去了赵梅家。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赵梅的俩弟弟工作了，家境好了很多。九十年代中后叶，是中国蒸蒸日上的时候。
老赵拄着拐，没事儿在街口小花园下棋，很牛叉的样子，说别人：“臭棋，臭死了，猪。”
他们都把唐波忘了，唐波做的事儿他们记得，给他们向父母要了一万块钱。
等知道唐波买墓地的想法，赵家人目瞪口呆。死人的房子比活人贵多了，那点儿地方，能叫你倾家荡产。主要是埋不了啦。赵梅火化后，赵梅后妈怕搁殡仪馆每月交钱，把骨灰盒拿回家搁杂物屋里了，后来搬家，不想带回去，倒海里了。唐波错愕，问了倒掉赵梅骨灰的场所就去了。
后海靠近垃圾场地方，有块小沙滩，平时味道不好，没人去，就在这儿把骨灰扔海里了。
唐波看看四周，垃圾成堆。他没哭，想着早先的事儿，把花瓣撒进海里，又烧了A四纸打印的灵异故事。
赵梅未必能收下。唐波现在不确定粒子下的魂灵的状态。
转过天的周末，唐波去了早先的蒸汽机整备线，眼下蒸汽机寿终正寝了，水鹤、煤台还在那儿。堆积的炉渣还在，风吹日晒很结实了。现在没有捡煤核的小孩了。
一个女孩坐在那儿，是赵梅。
唐波没“天眼”，看不见她。赵梅还是十二岁，还是个脏兮兮又漂亮的小女孩。
赵梅挺高兴地看着唐波，她不激动。
唐波往海里撒花，她就出现了。一个雷雨天，电闪雷鸣，唐波跑回家，一进门赵梅坐在沙发上。赵梅常来，这儿躺躺，那儿坐坐。赵梅做不了别的：你的世界我懂也没用，我的世界你又不懂。
赵梅不惊讶看见唐波，唐波看见她就不一样了。唐波惊叫道：“梅子！”
赵梅吓得差点儿跳起来，说道：“哥，你看见我了？”
看见了就能说话了，他们不停地说话。
早上，唐波睁开眼，赵梅不见了，感觉像做了场梦。
唐波想找个工作，上上班吧。简历投出去，石沉大海可。传说海归好找工作啊，唐波懵圈，找了他干过人事资源的同学打听。同学笑道：“波儿，奥特了。我跟你说，哪有找普林斯顿大学的博士的，博士给的工资有标准，还是学量子物理的，哪有搞这个的啊。现在市面上公司干活儿，大专学历都用不了。”
唐波重新写简历，清华计算机程序专业。果真，一家游戏公司和一家网络安全公司找他了。
唐波去安全公司了，每月五千五，三个月试验期结束八千，好在不是单纯想挣钱钱，唐波干了。
5
唐波公司的部门主管陈嘉豪不喜欢唐波，唐波能力很强，他叫唐波监管公司协议单位的数据库管理，每天报表，压给唐波五个单位，没看见唐波干什么，报表按时完成了。
陈嘉豪懵圈了。
他是哈工大的高材生，若他爷爷和爸爸没摊上反腐这茬儿，他算是“红三代”了。
爷爷死了，父亲被判了六年，陈嘉豪成了“罪三代”。
要是叫唐波占了上风，重新上山打游击都来不及。
陈嘉豪在公司的三个铁哥们两个X华，一个X大，说：“X华的没什么厉害的，外头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
几个人秘密调查唐波，唐波的底儿破了。X华不到一学期去普林斯顿了，量子力学博士。博士收入高，你竟然不报给单位？几个人都懵了，一个说：“这是搞潜伏啊。”
这话一说，就想到了件事儿，想当初，他们三个给一家银行做安全管理时，服务器上留了后门，把储户的死账户上的几块的零钱由程序算出密码后自动划转到后门账户上，全市储户块八毛的零钱，那半年他们弄了一千多万，关键没人留意账户上的零头。他们把钱分了。
不是鬼非要害你，可要是惹了鬼，鬼也没办法。唐波不知道，上班下班，干自己的活儿。
一个雷雨天，电闪雷鸣，唐波跑回家，一进门赵梅坐在沙发上。赵梅常来，这儿躺躺，那儿坐坐。赵梅做不了别的：你的世界我懂也没用，我的世界你又不懂。
赵梅不惊讶看见唐波，唐波看见她就不一样了。唐波惊叫道：“梅子！”
赵梅吓得差点儿跳起来，说道：“哥，你看见我了？”
看见了就能说话了，他们不停地说话。
早上，唐波睁开眼，赵梅不见了，感觉像做了场梦。
陈嘉豪几个把唐波栽赃成间谍了，唐波负责一家稀土公司的数据库维护，陈嘉豪他们把敏感资料装进唐波电脑里。X大的那个嗤嗤笑，说：“这狠点儿了。”
陈嘉豪对狠有自己的狼图腾，现在干事儿没有不狠，只有更狠。
警察接到匿报，来公司一查，把唐波和他用的电脑一块儿带走了。唐波沉稳，说：“有人栽赃我。”
考虑涉嫌间谍活动，警察把案子转给安全局了。
审讯的官员说：“你最好老实交代，幕后老板是谁？谁指使你的？你的同伙还有谁？”
一抄家，老唐和苏凤仪知道了。
苏凤仪说：“波儿会干这种事儿？”
老唐气的慌，说：“自个的儿子你不了解？怎么可能？”
苏凤仪拿不准，美国那么好的工作，收入又高，没什么事儿波儿怎么会回来啊？再说新闻之前播出过，叫大家小心身边的间谍。苏凤仪说：“你说咱们可不可以叫美国大使馆出面一下？”
老唐愕然，想踹这婆娘，说：“你什么意思？叫美国佬出面，把儿子是美国间谍的事儿作实了？”
老唐一说，苏凤仪嘴张得老大。知道自己蠢了。
统战、疲劳审讯，唐波都能挺住。安全局的人考虑唐波受训了，一般人顶不住这么凌厉的审讯攻势，早就“我招，我招”了。
稀土公司证实了数据的敏感性。
安全局把唐波领导审了一通，吓得领导尿裤子了，说：“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唐波到公司还不到半年啊。...”
陈嘉豪几个竭力把唐波描述成特务的样，话不多，做事儿低调，极少交际。
证据确凿，不招供没用。
唐波懵懵懂懂，在看守所怎么也想不出谁在害他。
赵梅出来进去。唐波有时能看见她，那时他们可以说话。赵梅知道谁害的唐波，能说话时，告诉他了。
唐波瞠目结舌。
别人看不见赵梅，唐波像自言自语，大家猜这小子神经失常了。
管教闻之，带狱医提审唐波，说道：“一百减七等于多少？”连减了十九个七，唐波每个数说的都不错。
过后狱警说：“我快成神经了，这小子果真不简单。”
管教说：“要不说这小子是间谍嘛。”
狱警说：“可惜了的，有这脑子，干什么不好？”
管教说：“十之八九是为钱。”
唐波写了个程序，搜集陈嘉豪他们栽赃他们的证据。
唐波不能求助管教，有些搜集属于灰色地带。
探视日唐波指望父母，父母没来，来了个高个的漂亮女孩，唐波懵懂。
6
女孩大方，笑嘻嘻地说她是唐波父母给他找的律师。
唐波本不信任一个陌生人，时间久了，唐波信任她了，就把程序代码给她了。过了半个月白律师又来了，说：“程序好了，在怎么做？”
唐波和她说怎么操作，把命令代码告诉她了，说：“这挺难的，要是不好弄就算了。”白律师叫他放心，说：“我会想办法的。”
唐波想打电话给父母，他表现不好不坏，管教拒绝了，说：“自己争取机会。”
探视日女孩没来，父母没来，赵梅也不见了。过了一个月，到年底了，监狱里布置过元旦，犯人打扫的打扫，张贴的张贴。
白律师来了，带了法院的假释令。白律师说：“这两个月没来看你，都在忙这个。”
唐波编的是蠕虫病毒软件，算法很高级，有量子数据链，搜集稀土公司数据库资料下载的原始记录，所有连网络的主机使用的记录都会被复制，转发到主电脑上。
在监狱办好了手续，唐波和白律师出来了。站在监狱外头，看着远处的农田，唐波恍如隔世。
到了家里，父母准备了饭菜，在等唐波。
唐波叫了声爸妈，他想跪下，家里官还是不够大，不习惯这礼节没跪下来。
白律师自来熟，和在自己家一样。唐波偷看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吃过饭白律师走了，唐波问父母从哪儿找的白律师。苏凤仪懵懂，说：“不是你找的吗？”
唐波没有。
老唐说她上门来，说是唐波雇佣的律师，找我们了解了些情况。苏凤仪说：“她没要钱，说等你出来再说。”
唐波回自己住处了，想看见赵梅在屋里坐着，结果没有。家里很干净。
第二天来了俩警察，了解陈嘉豪的事儿，他和那三个铁哥们儿都被抓了，变成了大黄狗，相互咬，哭鼻子抹泪，说不是自己出的主意。
唐波的意思要是不追究，他没意见。
唐波去机车整备线看看，恍如隔世，拆除了，成了片废墟，几只猫趴在煤渣上晒太阳，说话。一只猫唧唧歪歪，似乎是说：“又是厄尔尼诺，又是拉尼娜，真他妈冷。”
其它猫没吱声。
唐波挺难过的，站了会儿走了。
唐波想找白律师聊聊陈嘉豪他们的事儿，没白律师的电话号码，回家问，父母也没有。
没过两天，唐波在街上看见白律师了。
她和一个和尚在一块儿。一个高挑美女和一个和尚在一块儿，大家没法不侧目。
唐波老觉得白律师是件很奇怪的事儿，案子完了，也不要钱。唐波跟着他们，后来和尚上了地铁走了。
唐波藏起来。白律师像个鬼，在唐波身后出现了，“啊”一声，唐波的魂儿快没了。白律师说：“跟踪我了是不？”唐波尴尬，说：“碰上了，不算跟踪。”
两人去喝茶、聊天。
唐波说：“我得给你律师费。”
白律师说：“先不用，搁你那儿吧，需要我找你。”
唐波家有旧传统，是从旧官僚家遗传的，喜欢宽以待人，他一流露想能轻释陈嘉豪，白律师笑嘻嘻地说：“到这会儿没用了，咱们说的不算，是政府的事儿了。”
喝过茶，白律师走了，说：“再见。”
唐波看着她离去，有点儿发傻，好像哪儿可疑，又拿不准。
陈嘉豪的妻子找唐波了，站在唐波老别墅的门口摁零。
唐波从窗户上看见个漂亮的女人，出来一说话，才知道是陈嘉豪的妻子陈红。
唐波泡了茶和她说话。
陈红之前在洗浴中心，陈嘉豪常去泡澡，从不找女孩，陈红和他好上了。风月场的女孩见多识广，茶还没喝，她“噗通”给唐波跪下了，说：“求魏先生放过老陈吧。”
唐波从没碰到过给他下跪的。好不容易把陈红劝回沙发上，唐波说：“我不知道怎么帮他。”
陈红有备而来，叫唐波说他和陈嘉豪有矛盾，都是这个原因导致的，没别的目的。唐波说他和陈嘉豪就是这样，没别的。
陈红说：“是，我知道，可魏先生您只要写份证明材料，再说点儿宽恕他的话，就会减轻老陈的罪责。”
唐波没马上答应，想和白律师商量下。
陈红又要跪，唐波吓得拉住他。
陈红半跪着，说：“魏先生，您帮忙救救老陈，您想要钱，要什么我都答应。”
唐波脸红了，女人这会儿的意思他懂，叫她坐好，说：“行，我写好了，明天再联系，行吗？”
陈红走了，唐波打了新要来的白律师的手机号码，她一会儿来了，拖着两个旅行箱。
唐波狐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白律师说：“我今天叫房东赶了，他要自己用房子。这样，你的律师费改房租了，我在你这儿住一阵儿。我住楼上。”
唐波哑然，没说话呢。白律师说：“我知道你一个人住。”
有些事儿你没法拒绝，除非翻脸，可脸不是腚腚。等说到陈红，白律师说：“别给她写东西，这个女的我见过，不可靠。”
白女士说了四种可能：栽赃唐波是真间谍；说唐波找他们要钱，给他们作证；唐波对陈红不轨；唐波逃跑前想混淆视听。
唐波跟陈红说了，他不能出那份说明。
陈红把唐波看穿了，说：“那个姓白的律师挑拨的是不是？”
唐波否认了，说他在假释，不能做这些。
陈红跑来找白律师打仗。
她化装，藏在唐波家的银杏树后头，白律师一出现，冲上去采头发、踢人。
她俩都够好看的。白律师年青，更胜一筹。
路人看见了，拍照片，拍视频，发布了。
唐波看见视频，吓了一跳，打了白律师电话，白律师在医院呢，唐波去医院。皮外伤，腿、胳膊，脸差点给抓了，白律师说：“看见了吧，她是个疯子。”
7
过了两天，一对老夫妻在唐波别墅门口站着。唐波回家，停下车，说：“你们找谁呀？”
老夫人拿出手机，把白律师和陈红打仗的视频调出来给唐波看。唐波猜他们是不是陈红的父母，说：“我把车开进去，咱们屋里说吧。”
老两口不是陈红的什么人，是看了视频，想见白律师。唐波以为是打官司这类事儿，说：“哦，我打个电话，看看她在哪儿呢。”老头谢绝了打电话，说：“先不用打的，是这样，她家里人是干什么的？”
唐波不知道，和白律师在一起时，这种话题没涉及过。老夫妇不信，老妇人人说：“不是你对相吗？”
唐波说她帮他打官司，家里，嗯，拆迁，临时住到这儿来了，租客。
唐波说：“两位老人家，你们找白律师到底是什么事儿啊，能告诉我吗？我可以转达。”
老妇人看了老头眼，下决心地说：“看您是个好人，俺就直说吧。”夫妇俩老来得子，有个女儿，二十三岁，一个月前被摩托车撞死了。前两天，老两口刷手机，看见了陈红和白律师打架的视频。
唐波听不懂，老妇人指着视频说：“这个女孩子和俺们丫头，长得一模一样。”
老头让唐波看他手机里的照片，说：“您看看，这是俺们女儿。”照片俨然是白律师。
唐波打了白律师的电话，她去见客户，回不来，叫他自己吃饭。唐波说了，老夫妻俩点点头，准备走。
唐波说：“你们女儿叫什么名字？”
老头说：“白千雪，她是北方出生的。
老妇人说：“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唐波把他们送上出租，给了司机五十块钱，多退少补。
要是你学了量子物理，你的脑子是会有点儿不同的，唐波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九点白律师回来时给唐波买了日本蛋糕，唐波喜欢这款，全是动物奶油。她上楼换衣服，唐波冷丁叫了嗓子：“赵梅。”
白律师惊讶道：“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换了衣服下来，赵梅叫他唐波哥，说了发生的事儿。她干了件事儿，“借尸还魂”，这种事儿古代记述里不鲜见，没几个人相信。赵梅想和唐波在一起，一直琢磨这事儿，直到她碰到了慧明和尚，慧明被她缠磨地受不了，说得找到合适的尸体，还得在这人咽气前叫魂魄进入尸体内才行。
亲人哭泣后，白千雪给送去太平间了，白千雪的家里走后，赵梅有了感知。藏在太平间内的赵梅躺在白千雪身边，后来电闪雷鸣，她起来走了。
需要雷电带来宇宙的某些射线，那是很复杂的事儿，所有的机缘都是数学，所以爱因斯坦为了狭义相对论，发明了“微积分”。唐波在有些事儿上也不灵光。
赵梅说：“就是这样了。”
唐波说：“那白小姐父母你怎么办？”
赵梅不担心这个，说她会逐渐像她自己，说：“你没发现我有些变化吗？”
熟视无睹，仔细看，像有点儿。
赵梅说：“哥，我想你能娶我。”
唐波看着她，事儿把他弄懵了。唐波说：“可，你还是得见见白小姐父母。”
赵梅说再等几个月，她就更不像小白了。唐波写了论文：《古代的借尸还魂和量子物理》。
唐波说：“梅子，可是你怎么能进入小白的体内？”赵梅说不好，她等在那儿时有股吸力，就这样进入了。她说：“引力？”
粒子塌陷？很多东西得换算和实验，唐波跑到图书馆去查“借尸还魂”的资料，女图管员眼光异样，说：“咱们没有这种迷信的书。”
唐波说：“老资料也没有吗？”
女图管员说：“没有。”把唐波打发了。
初夏唐波和赵梅去见小白父母，老两口高兴又紧张。老妇人说：“白小姐和俺们去世的女儿很像很像，你们还是同一个名字，都叫白千雪。…”
赵梅剽窃白千雪的律师身份，叫别的名字就穿帮了。
赵梅笑嘻嘻地，说：“真的是缘分。”
临别了，赵梅说：“我没事儿来看你们。”
唐波去交警队打听肇事白千雪后逃逸的人。警察说：“那天下雨，逃逸的人穿着雨衣，车又没牌子，始终没找到，他们还在追查。”唐波说：“凶手是男的还是女的？”
警察把视频打开给唐波看，军用长雨衣，戴着头盔，看不出性别。赵梅知道这事儿，很生气，说：“唐波，你是不是觉得是我特意杀了白小姐？”唐波有种科学傻子的执拗，说：“你会骑摩托，我是这么想过。”赵梅看了他一分钟，遏制住恼火说：“我没有。”
早上唐波起来，赵梅没了，桌上有早点和纸条：“我走了，你保重。”
8
唐波到处找不着她，手机拉黑了。
导师叫唐波返回普林斯顿实验室，进行“局部离散时间晶体”试验，时间晶体是特殊的物质状态，处于无限运动状态，不吸收任何能量。它违背了经典物理学最神圣的原理之一：热力学第二定律。
半年后唐波回来了，找不到赵梅，唐波疲倦了，肯德基店招钟点工，唐波去了。他想有个事儿干，分散疲惫。
量子物理不行，叫他老想到赵梅。
七月的一个下午，唐波在肯德基店的柜台里站着，人不多。一个女孩和两个老人进来了，安排老人坐下，女孩到柜台来了，说：“三份薯条，三份鸡翅和三份红茶。…”
是赵梅，看着目瞪口呆的唐波，两人都笑了。
赵梅认下白千雪父母了。老人不知道发生的事儿，赵梅说她不想他们老想白小姐，改名字跟她妈姓赵了。
赵梅越来越像赵梅自己了，说：“你还怀疑我？”
唐波摇头，赵梅说肇事的人抓着了，是个男的。
唐波说：“对不起。”
两人商定元旦结婚，苏凤仪和老唐知道了，笑成了花。赵梅没去认她爸和妈，说：“对于他们，我已经死去好多年了。”
一只黑猫在窗台上，看着赵梅，这丫头好像与众不同。猫能看见灵魂出窍，它是只老猫了，喜欢自言自语，后来它跳下窗台，嘟囔着什么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