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砚台,永远怀念的墨香……

曾经何时,墨香,是我儿时最熟悉的香薰,那小小的、长方体的砚,是我儿时最好的也是最美的玩伴,那常年蘸满浑黑墨水的砚台,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打我记事起,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给父亲研墨。我一边研墨,一边小尾巴一样依在父亲的身边,为父亲研上一砚又一砚黑溜溜的的墨水,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用毛笔写下一个又一个俊美的字,那眼里满是羡慕,满是仰慕……

小小的我全身心都沉浸在那墨香中,整个人都浸润在父亲那入木三分的书法中,也许就是那时候开始和文字结缘的,也许就是那时候开始喜欢上文字的。

那是记忆中最美、最不忍忘记的一页……

父亲的毛笔字写得极好,父亲写的榜文(父亲是我们老家很有名望的dao,士),十里八乡的人都交口称赞“看,这就是王先生的榜文。”

“啧啧,这榜文写得多好啊,看看,每一个字都像刻出来一样的好看,每一个字的大小都像比划好的一样。”

“看见了吗?这就是大厝里王先生发的榜文哦,要是谁可以找出一个错字来,我就请他喝酒。”

这就是乡亲眼里的父亲,这就是父亲的毛笔字,那叫一个绝。

只有我才知道,这些像印刷一样的字是怎么写出来的,它们花费了父亲多少的心血.

只要农闲在家或下雨的日子,父亲就会写字,写一张又一张的榜文。

每次写字之前,父亲总要净手,然后从床顶上拿出一张一开大的白纸,也就是父亲嘴中的“一刀纸”。

父亲小心翼翼地把白纸进行折叠、再折叠,一张硕大无比的,甚至比我还要大的纸张,经过父亲的几下折叠,就变成了一小堆听话的东西了,它们乖乖地等在父亲的手中,听候父亲的发落,任凭父亲把它们裁成或大或小的纸张。

只要看到父亲洗手,我就知道父亲要写字了,于是在父亲折叠纸张的过程中,我就开始主动为父亲研墨了。

因为喜欢墨香,因为喜欢文字,因为迷恋父亲,所以我研墨总是特别认真,特别用心,父亲总是不止一次地摸着我的小脑袋夸我:“妞,这么多孩子,就你研墨最用心了。妞,看来爸爸没有白疼你哦。”

于是这世上最美的一副水墨画就出现在眼前了。

父亲用心、认真地写字,或眉开眼笑,或眉头微蹙,而我则像乖巧的小猫咪一样紧紧挨着父亲,一样一下一下用心地砚着墨,也不轻易说话,生怕分散了父亲的注意力。

父亲对字的要求特别苛刻,一大张榜文只要有一个字写得不满意,父亲就扔了,重新写过,父亲还从不涂改,更不允许出错,哪怕只有一丁点儿。

往往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父亲也不能写好一张4开大的榜文,而废纸篓里总是装满了那些不满意的草稿,我总是为它们抱不平:“爸,怎么就扔了呢?你不是写得挺好的吗?”

这时候父亲总是把手中的笔搁在砚台上,认真地说:“这榜文是不能出错的,大家都看着你爸爸我呢,我可不能让大家失望。”

年幼的我就似懂非懂地点头:“对,大家都爱看爸爸写的榜文,我也爱看。”

不知道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父亲挑剔,父亲总是不喜欢用买来的墨水。

记得我读高中时候,有一天我兴致冲冲地告诉父亲:“爸,爸,这是我特地为你买的‘一得阁’墨水,我们语文老师说,这是市面上最好的墨水呢,我们来试试吧。”

于是我一如当年研墨一样,虔诚地找来砚台,小心地为父亲倒入一得阁墨水,让父亲试试。

可是一个字还没有写完,父亲就摇头了:“不好,不好,这买来的墨水一点儿也不好,它远不如妞给我研的墨水好用呢,你看,它一点儿也不黑呢,黑中泛着白呢,妞,你看见没?”

都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给父亲研墨十几年的我,似乎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其实也不是墨水不黑,而是买来的墨水里面的水多了,着色较难,远不及用砚研出来的墨水醇厚,看起来总觉得那颜色是浮在纸上的,而不是渗入纸张。

这对于墨水极其讲究的父亲来说,绝对是不能用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给父亲买墨水了,只要我有空,我就给父亲研墨,一如小时候,父亲又再次老生常谈:“妞,还是你研的墨水好,你看阿霞、阿煜他们研的也不如你。”

父亲,这是你的偏见吧?为什么我们家那么多人,你独独喜欢我研的墨,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的乖,更因为是我的用心吧,父亲?

可惜,我读大学以后,回家的时间少了,没有我研的墨,父亲写字也少了,等到我大学毕业,父亲即使戴上老花镜也写不出妙笔生花的好书法了……

2008年那个初冬,父亲走了……

从此,身边再也没有了那可以与香水媲美的墨香;从此再也没有机会一握那比任何玩具更有吸引力的砚……

再也无法回到父亲身边为他研上一次墨;当年那常年散发着黝黑亮光的砚台,再也不曾装下一滴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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