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哟，水镁玉！》（2）

欲纵故擒

那两辆车确实是奔李有财的矿上去了，带队的是县自然资源局稽查科长龙在田。在车上，龙在田让科员李娜给李有财矿上办公室打电话，通知他们局里来调查该矿非法越界开采的事儿，让他们马上到矿山井口等候。等龙在田一行到达矿口时，矿长二黑、工程师刘强早已满脸堆笑地等在那里了。见龙在田的车一停下，二黑迅速走上前，向走出车门的龙在田伸出了手。

龙在田像是没看见一样，把二黑晾在了那里。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越界开采。现在对你们做现场调查！”龙在田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二黑立即让工人给龙在田一行拿来崭新的安全帽、水鞋，让他们换上。然后，龙在田一行通过竖井下到了矿房实地调查取证。一位工作人员拿着一个简易数码摄像机全程录像。

有财矿业是龙山县的纳税大户，李有财是长河市人大代表，同时，也是龙山乃至长河市的首富。有财矿业越界开采，这样重要的情况李瑶瑶不敢隐瞒，更不敢擅自做主对其处罚。她立即到县委书记刘大为的办公室当面向他汇报。

“李局长，李有财身份特殊，他的矿山对我县做出了很大贡献，但是，不能因为这些对他的违法行为就不处罚……”刘大为开门见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怎么样？说说具体情况吧。”刘大为给李瑶瑶倒了杯水，示意李瑶瑶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他自己为桌上的茶杯添了点水，转身坐到自己的座椅上。

“问题并不严重。有财矿业新来个矿长，对情况不是太了解，结果让工人开采时，一炮接一炮，收不住了，把公共矿界采了。估计有三五万吨吧。”李瑶瑶说。

“那就好，我们现在正在抓营商环境，对李有财这样的企业家，既要依法办事，也要做好保护。”刘大为说，“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李瑶瑶知道刘大为想让自己把他想要的处理意见说出来，这是领导的惯用手段。在达到自己目的同时，还要为自己上一道保险，关键时刻要把自己摘出来。可李瑶瑶多了个心眼儿，故意不接茬儿，而是拿起了刘大为的水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点水递给他。

“刘书记，我们按您的意见办。”

“不要这样说嘛，瑶瑶局长，我说过既要保护，也要依法办事，该罚还是要罚的。”

李瑶瑶从刘大为的话里听出了重音——罚。这也正是她与李有财达成的默契，当然，她相信这也是李有财与刘大为心心相印的结果。

“是，刘书记。我回去后立即开会研究，对有财矿业依法做出罚款处理。”李瑶瑶愉快地接受了指令。她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那是欠下巨额债务后突然有一笔意外之财，不但让她偿还了债务，且没有被人偷窥到秘密，不用担心名不正言不顺的轻松。

三天后，一张三十万元的罚单送到了李有财的手中。李有财叫来财会，轻描淡写地说：“明天与二黑一起去交罚款……”

没有上过大学的李有财，却深谙实用经济学。正像一个盲人的耳朵必然特别灵敏一样，一个半文盲在文化上的短板，立即由经验的丰富补齐。

李有财知道，要想获得一个机会，就必须付出相应的成本。为此，他本能地把从未学过的经济学中“机会成本”的原理应用得炉火纯情。他惯于见人下菜碟。但面对自己面前的菜碟，每个人都会心满意足，因为李有财不会因为你地位的低微而轻视你。他知道，有时候需要毛遂这样的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对手针锋相对的人，有时候也需要鸡鸣狗盗之徒。听音乐，少不了阳春白雪，以显示你骨子里的高贵与艺术鉴赏的品位，但也不能没有下里巴人，否则，你只能接受曲高和寡、众叛亲离的命运。因此，该给你粥的时候，他一定给你份香喷喷的米饭。该给你鱼吃的时候，他会给你加一只螃蟹。让你吃得饱饱的，打着咯、剃着牙，带着满意准备回家的时候，他一定会给你配一辆车。一句话，李有财不像狗那样看人，而是总要高看你一眼，让你在为他效劳时，有一种物超所值的感觉。

李有财没啥文化，但他的办公室却装饰得别有意味。他酷爱一个人，他是秦朝的丞相、秦始皇的生父，善于经商的大贾吕不韦。办公室的书柜中，摆着各种版本的《吕氏春秋》，甚至有他高价收购的善本。办公室的墙壁上，有国内著名书法家写的数幅吕不韦的名言警句。在一个显著的位置，还供奉了吕不韦的香火，一个用纯金打造的吕不韦全身像。如果你有机会打开任何一本他书柜中的《吕氏春秋》，你就会发现，那里写满了他写的批注。

说他是一个研究吕不韦的专家，恐怕一点也不为过。更要命的是，李有财活学活用，把吕氏哲学运用到了极致。

“天生人而使有贪有欲……”

李有财从祖师爷那里读到这句话，让他茅塞顿开。人人都有“欲”，这就好了。只要有“欲”，自己的一切都有了保障。是啊，满足你的欲望就是了。

试想，有这样的主儿，谁又会不为其所用呢？

经过几次象征性的处罚，李有财越界开采有了“免死金牌”。罚单成了李有财的“护身符”。炮声一响，黄金万两。在此起彼伏的隆隆炮声中，李有财把矿石堆成了小山，又源源不断地变成一摞摞令人眼花缭乱的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