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常读常新的《红楼梦》

大约八九岁的时候,第一次看电视剧《红楼梦》,看到“面如桃瓣,鬓如刀裁,唇若施脂”的贾宝玉,对他是男是女很是疑惑。如揣摩头顶的那片云会不会变成雨一样的好奇,抑或是期待。这位生在“温柔富贵乡”“烟柳繁华地”的公子哥好像会变脸,以至于宝玉在屏幕上换来换去,幼小的我都不能肯定那是不是同一个人,好像做一道似曾相识的选择题,未免有些苦恼。当看到“元妃省亲”那一集时,贾母贾政竟然向元春下跪,很是吃惊。最后当听到一声“请娘娘回宫”时,元妃霎时泪流满面,这一集也戛然而止。就这样,一个雍容华贵泪水涟涟的女子,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许多年后,我多次读《红楼梦》,但贾府大小姐元春始终未脱离“泪水涟涟”的凄苦形象,宛如小时候做错了一道题,受到老师严厉的惩罚,从此留下阴影,很难忘记。

十二三岁,豆蔻年华,很多事情似懂非懂。《红楼梦》中有一章节选入了初中课本,取名《葫芦僧判断葫芦案》,于是懂得《红楼梦》不是单讲红红绿绿少男少女的爱情故事,它也不是青春偶像剧,封建贵族的腐朽没落,权力通天等抽象的概念第一次形象化呈现在十二三岁天真的孩子面前。知道这一切似乎有点残忍,但我们毕竟要长大。天空不是永远绚丽晴朗的,未雨绸缪总比阴霾布满天空,倾盆而下把你浇个透心凉要好。十二三的笑容里有了捉摸不透的惆怅,《红楼梦》如一根红丝带,我们试着把历史和现实笨拙地系在一起,打上一个并不漂亮的蝴蝶结。多少年后我还耿耿于怀黛玉的启蒙老师怎么会是污浊的贾雨村。

可以说《红楼梦》引起空前反响是在十六七岁读高中的时候.。一篇《林黛玉进贾府》让大家疯狂爱上了《红楼梦》,并不惜为她节衣缩食,倾箱倒箧去购买。那个“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林妹妹成了众多女生模仿的对象,也许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吧,大家有意无意模仿林妹妹,最主要的原因是宝哥哥只对林妹妹情有独钟。“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成了美女的写照。所以,一群女孩子无所顾忌开怀畅笑时,看到男生在场,也会来个紧急刹车,因为林妹妹应该是“多愁善感”的。如果有哪个男生似贬实褒对女生说:“你真像个林妹妹。”女生便会“嗔怒”,实际上心里好像考试得了一百分一样的满足。最是那一“嗔怒”,恰似一个林妹妹。与黛玉的倍受青睐相比,宝玉遭到了无情的棒打。在情窦初开的少女眼里,宝玉是“花花公子”的代名词,感情泛滥是那个年龄最忌讳的。现在想来可笑,但那个时候是否“专情”是衡量一个人品质优劣的唯一标准。宝玉常在内帷厮混,缺乏阳刚之气,大家都认为男生应该像《天龙八部》里的萧峰那样刚硬,像《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那样潇洒,总之是喜欢高仓健式的冷峻。虽然老师极力为宝玉“平反”,夸赞宝玉的叛逆性,但我们年轻的心拒绝接受,比宝玉还叛逆。尤其最后宝玉真娶了宝钗当二奶奶,两个人还相敬如宾,这个宝玉更是不可原谅。就这样铁打的经典之作,流水的青梅竹马,我们度过了艰涩的高中生活。即使主人公的形象被曲解化,那也没关系,让红楼故事陪着我们一起长大。

真正触摸到《红楼梦》灵魂的,应该是在大学阶段。站在一个新的高度全面解读《红楼梦》,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博大精深”。小时候你仰望天空,黑色的夜幕上只有皎洁的月亮,闪亮的星星,你相信这就是天空的全部。后来你才知道银河有多大,宇宙有多广,你惊讶,你赞叹。随着你的成长,《红楼梦》对你的冲击力一浪高过一浪。到了二十岁,成熟好像是一夜间的的事情,拜读她再也没有“日行千里”的神速了,读着读着有“举步维艰”的滞后感,“难于呼吸”的沉重感。如果说《红楼梦》是一片广阔无垠的田地,以前你看到的是田地里金灿灿的油菜花,现在走近了,你发现阡陌交通,丝网般密密的,你开始茫茫然……

现在我做了母亲,竟深深同情起贾母贾政等封建家长。“一声听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当元春宝钗他们无忧无虑随意吟诵这些灯谜时,贾母贾政已有不祥的预感。到后来贾府急喇喇似大厦倾,众儿女一个个被甩出了安全的机舱,从高空直端端抛了下来,家长没有给他们携带降落伞,或者说是他们亲手抢了孩子们救命的东西,那是怎样的心痛和无奈呀!贾府“昏惨惨似灯将尽”的时候,我是贾母,也会娶宝钗做二奶奶的,宝钗富商的家族是贾府这盏灯重新燃烧所需要的,家族的兴亡和儿女私情本来就不能放在一个天平上衡量。

掩卷沉思,现在我竟然概括不出《红楼梦》到底是写什么的了,那样的睿智而神秘,我不敢高声语,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如此地动人心弦,常读常新。于是想,当我48岁……58岁……108岁(但愿能够)的时候,不知又读出了怎样的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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