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鱼故事（四）北冥有鱼

水母篇

我从没有想过我们真的能游这么远。

我要是说我们九死一生，那是扯谎，一开始的确有一些不好对付的家伙，但是我很快就总结出了经验：

尽量走鱼群稀少的地方，即使遇到大鱼，我也可以轻松地用石头引开它的注意力，或者扮怪物吓唬它，大部分鱼的胆子并不像它们的体型那么大。

如果实在遇到了超级大的鱼——比如鲨鱼、鲸鱼之类的，看不看的见不重要，它们喝水的时候都能把我吸进去——那我们就得等到夜里。云里的视力很好，夜里行动自如，我就拽着它的尾巴通过。

但是即便如此，一路上也决不能用一帆风顺来形容，但是气候、天敌、时间……都没有改变云里的决心：它大概把回到天上这件事当做自己的使命。

我发现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该相信这种荒诞的事情，但是另一个更强大的声音对我说：云里又有什么理由骗我呢？

那一天，我猜大概是半年之后的某一天，我们刚刚摆脱了一群横冲直撞的金枪鱼，浮到水面上看天气，就在那一刻，它出现了，极光。

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它的美丽，它让我想起了我曾经的幻觉：我停留在原地，而鱼群飞快地在我眼前穿梭，模糊成一道道光影，它们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而我的脑袋里只剩下“嗡嗡”“嗡嗡”“嗡嗡”。

极光出现

它出现的时间极短，但是那一刻我的脑海中却闪过了千百个念头：如果极光真的能够实现云里的愿望，它回到了天上，那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它了？

我想起我也是可以许愿的，

如果我许愿让它留下呢？

极光会实现我们谁的愿望呢？

如果我许愿也去天上呢？

那里似乎是个很好的地方，这样我就不必让云里失望，也可以不必失去它。

我忽然想到，如果传说是假的，极光并不能实现愿望，或者它的能力太小，不足以让一条鱼回到天上，那云里该怎么办？

我首先想到的是它会很失望，对我失望，并且我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来完成让它回到天上这个宏愿。

“刚才是极光吗？”云里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它还在！

我不知道充斥着我的到底是狂喜还是失望，只感到血液上涌，心跳加速。

我这才看见极光已经结束了。

“极光之后，天就会变黑吗？”

我没懂它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看看天，确认天并不比刚才黑。

“你说什么？”

“天突然黑了。”

我看看天，看看云里，看看云里，再看看天。突然觉得心停止了跳动。我甚至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感到被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

但是我表现出来的却完全不是那样，我感到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声音在替我说话：

“据说北极一年里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是黑夜，通常这是由极光引起的。”第一句是真的，第二句是假的。

我想起云里可以夜视，又加了一句，“这种黑是完全的黑，叫做极夜，就像太阳、月亮和星星一股脑全被偷走了一样，连鳞片大小的光都没有。”

“我之前想着你一定能回去，就没告诉你这回事。”我觉得这件事差不多圆过去了，我该为那个传说作出解释了，“抱歉，我早该知道那个传说不可信。你，会对我失望吗？”

“没关系的。”它说，“我本来就是抱着有一半的机会成功，也有一半可能失败的愿望来的。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不要因此自责。”

它如此宽容真让我惭愧，但是我毕竟可耻地松了口气：它并没有对我失望，它仍然把我视为最好的朋友。

“我想我大概回不去了。”

“我会再想办法的。等极夜过去，我……我会找人类，人类很厉害，它们一定有办法。我们多拿一些金币和珍珠，它们对人类很重要，只要有足够多的金币和珍珠，它们什么都会告诉我们。”

我以前没有想到这样的主意，大概是因为我怕人类：它们抢走了蚌壳的珍珠，它们污染了大海使我不得不背井离乡。

但是现在，云里盲了，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再也看不见它心心念念的像山川一样的云海，像月亮一样的星星，红色的朝霞和晚霞。

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这个方案却不会实施，因为云里的“极夜”不会过去，也许有一天上天收回这份残忍，让云里重见光明，那我们就这样去做，我们，一定要回到天上。是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