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尺和斑马线（完整版）

作者/烨舟

我手里拿着一个卷尺，不锈钢材质的那种。钢尺条被我拉出来，卷尺原本三米长，我的臂展有限，一个人无法拉出全部的钢尺条，便松开手，钢尺条缩回卷尺盒子里。

我又将钢尺条从卷尺盒子里面拉出，钢尺条上的刻度缓缓露出，当50CM的刻度从卷尺盒子的口露了出来的时候，我停住了展开的手臂，本来打算松开捏住钢尺条头端的手指，可是，我发现自己的臂展还没有达到最大限度，还可以继续延展开去。

于是，我就更加使劲地捏着钢尺条的头端，继续展开双臂，将卷尺盒子里的钢尺条拉出，钢尺条上的刻度缓缓地从卷尺盒子口显露出来，刻度的数字不断地增大。

我没有用这个卷尺丈量物体长度的想法，所以，这个卷尺的本质用途，并不在我的想法之中，那么，现在我手中的这个卷尺，已经不再是实际意义上的刻度尺了。

如果不是刻度尺，那它是什么？拉力器？用来扩胸的健身拉力器？我每天健身的时候，都会将五根弹簧并在一起的扩胸拉力器拉得咯吱咯吱作响，每拉扯一下，我的双臂便展开到最大限度。

此时，双臂拉扯钢尺条的动作，触发了我手臂和肩背肌肉的记忆，那种拉扯健身拉力器的记忆。

健身拉力器上的五根弹簧发生形变，弹簧上的金属回弹力，转化成了我肩部和背部肌肉的生物收缩力。卷尺盒子里有个很小的发条，发条发生形变，产生了金属回弹力，这个微弱的金属回弹力之于我肩背部发达的肌肉收缩力，简直小巫见大巫。

在健身房的一堆金属器械旁，我扎着稳健的马步，挺直腰杆，鼓起胸膛，展开粗壮的双臂，健身拉力器咯吱咯吱，在我的胸前发出响声。

我故意穿着一件黑色小背心，两个肩带向中间靠拢，最大限度地露出我两个壮硕的肩头群肌和肩胛骨群肌。

群肌在一起聚集，好似一片起起伏伏的丘陵，又好似一道道巍峨的山梁，一股无穷的力量隐藏在地壳下面，蠢蠢欲动，仿佛在某个时刻，愤怒的岩浆，便会冲破大地，喷发出来，让这个世界为之震撼。

我那富有弹力的皮肤上，会渗透出汗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汗珠，有些汗珠还会滚落，留下一道一道的痕迹，在室内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光芒。大小汗珠，闪烁的光芒有强，又弱。

男人们不由自主地侧目，又赶紧将他们的视线迅速收回，他们紧皱的眉头，不会因为他们收回了他们的视线而松弛和舒展开，因为，他们嫉妒的心，已经在我健美发达的肌肉面前系了一个死结。

女人们不由自主地转过头，一遍一遍地将目光投向我的肩背，眼睛是人类心灵的窗户，她们早已经将我的背影，装进了她们的内心深处，贴上她们认为心驰神往的标签，封存起来，也许，是一时，更多，是一生。

我仍然在持续拉扯着钢尺条，钢尺条上的刻度缓缓地从卷尺盒里露出，速度不快，也不慢。我拉扯着面前的卷尺，表情平静，没有了拉扯健身拉力器的那幅狰狞脸孔。

呼，吹一口气，将面前的灰尘吹走，这需要一点力气，然而，我拉扯这个卷尺，简直连吹灰的力气都用不上，便可随心所欲。

哈哈哈，我挺起胸膛，鼓起我发达的胸肌，仰面朝天，开口大笑，笑声仿佛火山口喷涌而出的火山灰，迅速升腾，布满天空，延展到遥远的天边，触碰到太阳露出地平线的半个脑袋。

心之所欲，一切顺随，这就叫随心所欲。我的前胸，后背，包裹着发达的肌肉，一条条，一块块，相互交织，互相拉扯着我粗壮的骨骼，各种简单或者复杂的动作，顷刻间，锁心所欲，哈哈哈。

我继续将钢尺条从卷尺盒子里拉出，那一个一个排列整齐，却十分乏味的刻度，那一个一个呆板的数字，仿佛一个一个胆怯青涩的演员，从幕布后战战兢兢地走上舞台，在观众一片鄙夷的哄笑中，又从舞台的另一边隐入幕布后面。

哈哈哈……

突然，我捏着钢尺条头端的手指滑动，钢尺条脱手！钢尺条在卷尺盒子里发条的回弹力作用下，迅速缩回。

钢尺条在缩回的过程中，好似一条垂死挣扎的蛇，左右翻滚，上下翻飞，就在钢尺条缩回卷尺盒子的最后一瞬间，做出了最后一个摇摆的动作，在摇摆的过程中，钢尺条的侧边，抽打在了我抓着卷尺盒子的手上，那侧边仿佛一把钢刀的利刃，切割在我手背的皮肤上。

当钢尺条完全缩进卷尺盒子里时，卷尺的一切重归平静，而我手背上，被钢尺条切割过的地方，裂开了一个伤口，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涌出。

一滴血从皮肤上滑落，在半空中下坠，眼看着就要坠落在我白色的球鞋面上，我将脚尖迅速别向一边，啪嗒，鲜红的血滴，在坚硬的地面上撞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