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来天又晓,月落满城钟”——我们为什么要大量阅读前人作品?

我们在读古诗的时候,特别是在超出大多数人阅读范围读诗的时候,就会发现一种特别的状况——那就是名句时时有,好诗却不多。

古诗词虽然是灵感的作品,但也是需要技巧的,有很多诗人得了好句之后,却无法用整体作品支撑起这些绝世灵感,暴殄天物。

比如五代诗人翁宏的五律《春残》中名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精彩夺目,整首作品却意多重复,用语平淡。晏几道创造性地挪用了翁宏这两句诗,写了一首词《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才真正让这一名联大行于世。

这种化用、挪用在古诗词创作中是大量存在的,用很多现在的诗人来说,这就是抄袭,就是没有创造力——我在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在自己写诗的时候也尽量避开意象和文字重复。

后来我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很多朋友每天一首诗,文采飞扬——但是绝大多数是垃圾。沾沾自喜于自己对诗歌创作的熟稔,其实是一种无知的快乐——你根本不知道诗的界限在哪里,以为自己在诗歌的海洋里冲浪,其实不过是在金鱼缸里的自由罢了。

只有在大量阅读过前人诗作之后,这份认知才会发生变化,这种自我愉悦的心思就会淡泊——你会逐渐走出因为“无知”而浅薄的状态。当你有新想法、新诗歌创作出来,却总是想起前人作品的时候,就会发现鲁迅先生说过的真理:

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朝已被做完,此后倘非翻出如来掌心之“齐天大圣”,大可不必再动手了。

每每想到真正好句的时候,就会发现古人早已想到过、甚至写过了。这种感觉对创作的打击非常大,甚至会让很多人放弃古诗词创作,转入现代诗阵营。

因为古诗词的各种限制,决定了这个圈子的天花板在哪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当然是每天写诗,热情高涨。但是当你越来越接近天花板,就会发现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意境上都无法突破前人镇压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荒凉和无奈了。

中唐诗人无路可走,向诗歌表达内容各个方向延展;晚唐诗人无路可走,艺术形式走入浅白和朦胧;宋朝诗人无路可走,走入雅俗共赏和哲理入诗。格律诗的衰落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词的兴起不是诗衰落的原因,而是诗在形式上的突围。

到了今天,现代诗还是如此。

这一切的认知,是要建立在大量的阅读之上的,一旦你阅读量够大,你就会发现你所谓骄傲的灵感,其实早在前人手中被当做普通意象浪费掉了,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这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呢?当我们到达了一定的水平,拥有了摆脱无知的机会时,是重回无知,享受无知的快乐,还是试着去突破一下,看能不能成为鲁迅先生笔下的“齐天大圣”呢?

要继续前进,路当然是痛苦的,但是真正有了突破,这种满足感的快乐是他人难以想象的,这是痛并快乐着。

要回到无知中,继续为自己的平庸之作而沾沾自喜,当然也是快乐、满足的。但是人这种生物,是很难在有了正确认知之后再重回无知状态的,这就是“难得糊涂”。

这是前几天解答一位朋友关于一首生僻小诗时的感觉,希望对学习格律、游刃有余、天天创作的朋友有所帮助——因为学习过我专栏的朋友基本上在格律诗技巧上都已经成熟,都是合格的近体诗人了。

然而,做一个合格的诗人,特别是格律诗人,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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