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有个小山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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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地里虫子肆虐得厉害,洪大云今天出去打农药了,回来得晚,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大黑,布谷鸟都不叫了,只剩下在院子上空来回窜的蝙蝠和愈发起劲的蝉鸣。

洪大云到院子里把喷雾器轻轻地放下来,走进堂屋小心翼翼地脱下那件短褂,眉头紧皱,裸露出肩背上被汗水浸透后褂子和背带摩擦造成的破皮,用毛巾浸润冰凉的井水后慢慢的擦拭。

刘小凤正在厨房炒菜,一盆蔬菜下锅,声音透过噼里啪啦的油爆声传出来:“洪水啊,等会你洗完澡,把房里的蚊子熏一下。”

“哦,好,晓得。”洪水把桶里的最后的水往身上一冲,随手擦擦,飞快的换上衣服,到房间把门窗关得严实,取了两片灭蚊片熏了。再在院子里摆好桌椅,拿抹布擦擦,分好筷子,回灶房盛饭。

饭桌上,洪水侧头揉着湿湿的头发,看着飞过的鸟,听着洪大云和刘小凤的对话。

“…好像是回来了,下午的时候我去掐尖儿,看到李老头家院子里停着一辆车的。”

“是吧,竟然到这来了,不好看,真不好看。”洪大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又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水,连连摇头。

“是的嘛!队上人都看得到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说了不说了吃饭。”

吃罢饭,天已经完全黑了,洪水爹娘在房间看电视,洪水点着蚊香在堂屋写作业。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

刘小凤踩着拖鞋,悄悄的打开房门出去后虚掩上,站台阶上侧耳听了一会儿,快速地转身回来对躺床上抽烟的洪大云说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哪,那家好像是吵起来了。”

洪大云听罢,叼着烟翻身下床,裤子一抻系上皮带,囫囵套上一件褂子就跟着刘小凤出了房门,片刻后刘小凤又折了回来,伸头对堂屋写作业的洪水交代道:“关好门,不要出来。”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真相都不是我们听到或是看到的那样。

村里边都在说,李风铃的母亲是一个水性杨花、嫌贫爱富的女人,前些年嫌弃风铃的父亲李文明是个没钱的穷酸教师,就跟别人好上了,也没要孩子的抚养权,不念情意地就离婚了——李风铃被母亲抛弃了。

村里边的谣言,就像是四五月的杨絮,飘到哪儿就在哪儿生根发芽,扎进人心里。

洪大云夫妇到李老头家的时候,李老太太正坐在李家院子的地上,头发散乱,扶着椅子嚎。

李文明也从城里赶回来了,拿着扁担,红着眼,气势汹汹的一点都不像个育人子弟的教师,倒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非要咬死眼前的猎物。

李风铃的母亲被护在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后,轻轻的抹泪,温文尔雅,不时地侧头看着趴着门框那的风铃。

李老头站在他们中间,死死的盯着李文明。

李风铃那天晚上最终还是上了那辆车,跟着母亲走了。

李文明原本站在车子前边拦着不让走,李老头夺过扁担,往儿子头上敲,险些将李文明打晕过去,村里人都拉住了李老头。

车子从洪水家门前开过的时候,洪水站在台阶上,冲着车窗里边的李风铃扬了扬手。

李风铃父母离婚的原因是李文明跟学校一个老师好上了。

在学校的杂物间苟且,被巡逻的校卫抓现场的时候,裤子都没来及拉上来。

洪大云点了支烟,看着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的李文明。

“你说这人前衣冠楚楚的,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呢?”

过了几天,李风铃的后爸开车去了村里的学校,给李风铃办了转学手续,男人还到李老头家道了个别,李文明坐在后门口,头缠着绷带,胡子拉碴地抽着烟。

临走前,李老头往男人的车子后备箱搬了几个顶大的西瓜,塞了一袋刚择好的还带着早晨露水的空心菜。

忙罢,男人再三谢过,拉开车门准备离开,李老头拿着烟斗的手颤抖着,挤巴着干裂的嘴唇,小声道:“铃儿吃得淡,少放盐…”

男人愣了一愣,关上车门,转过身来:“您刚说啥?”

李老头回头看看堂屋后门口肩膀微颤的李光明,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咧嘴道:“她娘儿俩就倚着你啦,铃儿还小,不懂事,犯错多担待。”

“您就放心吧,李叔。走啦!”说完男人上车就走了,带起一溜儿灰尘。

车走了。

李老头望向村口没散的灰尘,重重的吐出一团烟雾,李老太婆在屋内喊着针孔穿不进线,习惯性的一声声的唤着铃儿。

老头眼角涩涩的,心想:这才走了三天,怎么就像三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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