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前:去见消失20多年的大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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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来,主要是回来给爷爷迁坟。

听大姑说,爷爷去世的那年是特殊年份,按习俗,不能跟奶奶葬在一处墓地,只能等以后子孙再给迁坟。

在10年前,每一年的各种节气我都会参与祭祀祖先。

后来,也是在10年前,考试落榜的我,看完校门口街边墙上红纸公布的中榜名单,不甘地反复确认后,的确没有自己。

我转身回到老屋,关上那两扇贴着年画的大门,当钥匙锁上,手离开锁,还能看到那把铁锁在左右摇摆着,摇摆声像那快要停摆的时钟,越来越慢,我转身慢慢往外走,当身后摇摆声停止,就意味着我已经把那之前所有的记忆封存在这座老屋,而那把铁锁也将替我把所有风雨阻隔在门外。

我没有回头,挥手告别亲人后,就踏上去往远方的列车。

如今,当我再次走到那年我转身离开的位置,当年的脚印已不见,两个水泥台阶还在,两扇门框上那两幅年画,在历经岁月后还依稀可见全貌,门框两旁的香墩还堆着那年燃完后的香烛灰烬,那把历经风霜的铁锁,已没有了我离开时的干净面貌,灰头土脸的身上还多了些许锈斑,台阶两侧摆放着石块,大门旁边的围墙也已不再担任守护房院的职责,它把职责交给了楼子。

听母亲说,就在这座老屋,当我才几个月大的时候,大舅在这里抱过我,从那以后,二十多年,所有亲人就再没有大舅的消息。

从此,最伤心难过的就是外公和外婆。

作为军人的外公自然是内心坚强,但每次跟外公聊天,他一边给我讲故事,一边眼睛却常常看向远处,而就算是在经历过无数个期盼的日子,外公也没能在人生最后一刻等到儿子归来,我想,他一定很难过吧。

人到晚年,外婆常常时而跟我或母亲说,时而自言自语:"我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哟。"

每当听到外婆这样说,母亲总会安慰着她:"我哥会回来的。"

而说完后,从母亲的神情中我知道,她自己都不能确定大舅还能不能回来,而经过多年,母亲有时也会难过地跟我说:"你大舅可能在外面没了。"

而这时,我也总安慰母亲:"妈,放心吧,大舅会回来的,也许因为他没有文化在某个地方成家了。"

后来,直到外婆病重离世,她也没能等到自己心爱的儿子回家。

在外多年后,在电话里听到大舅回家的消息,我没有太多震动,但母亲却露出了轻松的微笑,悬在心底那块重重的石头落地也就好了。

加上母亲,外公外婆还有大舅和小姨三个子女。

而小姨也远嫁外省,各自有自己家庭需要经营,兄妹三人团聚也更加困难。

大舅不在家里的二十多年,也改变着我们一家人的命运,也包括我的命运,那些年,我们一家放下爷爷留下的老屋去照顾老人,去帮大舅耕耘着土地梯田,想着哪天大舅回来也就把担子交给他,而对于我来说,等这一天,我等得很苦,我渴望回到爷爷留下的那个家,而我又能左右什么。

在外婆家那些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其实说来就是邻居间的口舌是非,造成了亲人之间的各种矛盾,而在那里这些口舌是非把父亲折腾得面目全非,父亲命运的改变也间接把我的命运改变,那些年我就像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笼子门没有关,我却怎么都出不去。

在外公外婆都去世后,父亲把田地交给小姑帮忙打理,我们一家也都先后外出打工。

到外面后,父亲也慢慢改变了,不再像那时喝醉后的乱发脾气,而这时终究也再治不好那些年在那片土地受到的伤害,也是在那一年,经常心乱如麻的我决定放弃自己喜欢的女孩,感觉我什么都不配拥有,连爱情也是。

也许是那时的口舌恩怨未了,听大姑讲,在大舅回到家后,那些村里曾经跟我父亲产生过恩怨的人常常跟大舅在一起说一些父亲的坏话,大舅选择相信外人,而不去相信为自己挑了这么多年重担的妹妹。

依然记得,当初是我们一家人往返于田地间,亲手栽下一棵又一棵茶树,种下一棵又一棵核桃树,一切都建设好,不求能给我们一家什么补偿,只需要一声真心的感谢就够了。

而事实是,连一个字都没有。

有的只是,把核桃苗一棵棵挖出来卖掉,把土地一块块或卖或换。

我为母亲感觉不值,所以对大舅自然没什么好感,回家前母亲再三嘱咐我要去请大舅参加迁坟,我点头答应,母亲能原来自己哥哥,去请他一趟又有什么呢。

我得赶在正月二十五前把该请的人都拜访一遍,而那些迁坟具体细节,大姑早已安排能干的小姑父一家准备妥当,我倒落一身轻松,跑跑腿就好。

从家里到大舅家这段路早已烂熟于心,只是一些小道过车实在难走得很,一不小心就会开到别人地里,好在我平常每天开车,不至于不敢走这样的路。

那条旧公路和新公路都没什么变化,变化大的是退耕还林后各种树木立在地理田间,真有种回归大自然的感觉,沿着新公路一路驶去,两旁也多了许多人家。

没多久就到村子山上,村子就在山脚,而要进到村子,只有这一条陡峭弯曲的大路,勉强够一辆不太宽的车子行驶,我下车看看路况,心里的确有些害怕,可我还是决定慢慢驶下去,渐渐地,我开始适应这种路况,小姑父一路不忘提醒我要一路按喇叭。

因为从没见过大舅,我决定到四姑家缓冲一下,跟四姑了解了解大舅的现况再上去。

到四姑家,也是10多年没来,表哥、表姐、四姑、四姑父,还有两个外甥,四姑招呼我们坐下,院子里正烧着炉火,跟长辈们逐一打招呼后,给外甥一人一个红包,也给四姑和四姑父每人一个,多年未归,多少算是一点心意。

问起大舅一般这时间在不在家,表哥说大舅一般都会在家,他们两口子又没什么事情干,回来前就听说大舅早年间在河南就与当地一位女人结了婚,他俩这次独自回到云南生活。

自家人我也没带礼物,小姑父陪着我们往大舅家走,一切都太熟悉了,曾经熟悉得让我窒息的地方。

往上走过一段上坡的黄泥路,进去就是大舅家,小姑父开玩笑地边走边大声喊大舅小名,我看了看曾经劳作过的土地。

那是玉米茁壮成长的日子,有一天,母亲和父亲在地里除草,我站在地头来回走动,嘴里跟母亲念叨着想吃鸡翅膀,母亲便说你跟你姐都来除草,除一排就算5分钱,我一算有商机,于是立马回家拿上小锄头,找了一块他们还没除过草的地开始甩开膀子铲草,而我姐却无动于衷还是在那看,她觉得钱太少。

鸡翅膀是3角钱一包,我铲了两包鸡翅膀的钱就找母亲验收领钱,领了钱就跑着到山顶小卖铺买了两包鸡翅膀,光是闻着包装就已经让我垂涎三尺,我擦着口水一路小跑回家,给我姐分了一包,并嘱咐她别一下子吃完了,我要慢慢吃,你吃完就只能看着我吃。

我姐不管那么多,三下两下就把一包鸡翅膀扫光,吃完后,她把可怜的目光盯向我的鸡翅膀,我埋怨她两句后心里不忍又给她一个。

此刻,当我们再次站在那年吃鸡翅膀的地方,眼前就是爸妈那年除草的那块土地,可我们手中再也没有了鸡翅膀,也没了成长的玉米,而爸妈,也没再来这片土地。

身后传来小姑父的自言自语:"这人哪里去了,我刚看门开着,就是没人答应。"

是不是出去办事了,我说到。

应该不会啊,他们又没事做,我去院里再喊喊,小姑父接着说都。

刚进院子,那栋父亲组织盖的瓦房还在,正房是政府给大舅盖的一层楼房,旁边是厨房,厨房前,一条刚处理过不久的鱼被挂在铁线上晾着。

小姑父喊了半天,房门终于开了,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棉布睡衣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一猜就是大舅妈。

哪个?

她接着问。

小姑父说:"我是XXX,带着你外甥和外甥女来看你们两口子。"

哦,是XX和XX吗,进来坐,进来坐。

大舅妈边说着边回头去收拾了一下床铺,找了半天也只找出一个凳子,我让小姑父坐,我们蹲着就好。

他大舅呢?

小姑父接着问。

哦,说是出去周围转转,应该快回来了。

大舅妈回到。

在等大舅的间隙,我掏出准备好的给他们的红包递给大舅妈,在他们闲聊中,我走出房门,再走出侧门,周围的地里千疮百孔,无数个坑是树苗被迫离开土地后留下的伤,曾经我们一家人付出的无数心血,就这样被一个无情的人抹去。

转身回院里,大舅已经回来。

我们喊了大舅,小姑父也给大舅说明情况,介绍了我们。

第一次见大舅,感觉很陌生,没有亲情的那种感觉。

大舅,我们这次回来是给爷爷迁坟,专门来看看你们,顺便邀请你们参加二十五那天的迁坟仪式。

我跟大舅说道。

大舅说:"应该的,我看到时忙不忙得过来,能去我尽量去。"

听完这话,我心里立马不舒服,但也没表现出来。

后来,小姑父用蜂蜜得话题逗了大舅一下,他只说蜂蜜还没有完全做好之类得话,其实这只是小姑父试探他的话语。

而大舅却把无情坚持到底。

只是,我已经完全确定,爷爷迁坟那天他肯定是不会来的,当然,他也不会让大舅妈来。

果然,那天,他真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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