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读】琉璃姬:读鲁迅《野草》集《复仇》

星球呓语:我一直对先生的定义是诗人,作家,小说家。也就是于我看见先生成就最好还是诗,不是五四前后写作白话篇(类同当下口语诗),而是《野草》。《野草》是先生最为特殊与另类的著作,在艺术性层流甚高于先生的杂文与短篇小说,我知觉散文诗的定义是确切的,在先生的《野草》后,再没有那么深邃的散文诗吸引我回味,当今的散文诗只有艺术的描边,临帖,修辞,内容大致空无有,少有先生那般对人性甚至于自我至暗时进入,《野草》是用灵魂与思想作的诗,且是大诗,与时代对过话的那种诗,我不认同主流对《野草》的解读与看法,太局促,《野草》中是深邃的中国人里世界,富有深刻的哲性,残酷的人性,与唯感性与唯理性,今天来读也不过时,我会用我自己的思与观断断续续尝试写一些觉与悟,读诗唯有诗人来过最为妥帖,敬意,共享。


鲁迅《野草》:《复仇》原文与琉璃姬读文 

鲁 迅:但倘若用一柄尖锐的利刃,只一击,穿透这桃红色的,菲薄的皮肤,将见那鲜红的热血激箭似的以所有温热直接灌溉杀戮者;其次,则给以冰冷的呼吸,示以淡白的嘴唇,使之人性茫然,得到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而其自身,则永远沉浸于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中。

(琉璃姬:说中国人对死亡没有浪漫可意会,这让我想起日本文艺对血,死与樱花之赞叹。在鲁迅笔下,并不是男女之间相爱亦要相杀,而是一个大的喻象,也可能是中国最早对暴力美学的范围,在先生笔下,杀戮不是悲凉,皆大欢喜。这欢喜不来自于受戮与施戮,而来自于置身事外的观看,也就是看客,这薄凉哪里是才子之性,而是看客人性。

鲁 迅:这样,所以,有他们俩裸着全身,捏着利刃,对立于广漠的旷野之上。

琉璃姬:因为有看客,所以有表演。赤裸,表示真诚,毫无保留,更像种噱头。要拿着利刃相对,下一秒,他们可能交媾,也可能搏杀,而对立的地点,是同样毫无保留的旷野之上,人毫无保留,地点也毫无保留,毫无保留这荒芜。)


鲁 迅:他们俩将要拥抱,将要杀戮……

琉璃姬:毫无保留相爱,相杀,将表演,将噱头,将表演这意义不明之人非,时至今日也没有什么改变阿。


鲁 迅:路人们从四面奔来,密密层层地,如槐蚕爬上墙壁,如马蚁要扛鲞头。衣服都漂亮,手倒空的。然而从四面奔来,而且拚命地伸长颈子,要赏鉴这拥抱或杀戮。他们已经豫觉着事后的自己的舌上的汗或血的鲜味。

琉璃姬:读到这里我笑出声来,中国人的魔幻现实主义,我们有荒诞的暴力美学,当今信息时代有个词语,社死,先生太过先锋,太过形象。舌头即心灵,感观,而看客寻求虚无之刺激,以至于路人的形象一百年后仍是如此,这哪里是路人,是中国贫瘠的根源,劣根性。


鲁 迅:然而他们俩对立着,在广漠的旷野之上,裸着全身,捏着利刃,然而也不拥抱,也不杀戮,而且也不见有拥抱或杀戮之意。

琉璃姬:一开始,就是表演,就是噱头,也是人非。


鲁 迅:他们俩这样地至于永久,圆活的身体,已将干枯,然而毫不见有拥抱或杀戮之意。

琉璃姬:什么都不是,是无聊至极。他们两放大,就是一国之人,圆活的身体,已将干枯,这样地至于永久。)


路人们于是乎无聊;觉得有无聊钻进他们的毛孔,觉得有无聊从他们自己的心中由毛孔钻出,爬满旷野,又钻进别人的毛孔中。他们于是觉得喉舌干燥,脖子也乏了;终至于面面相觑,慢慢走散;甚而至于居然觉得干枯到失了生趣。

琉璃姬:中国人的有趣,正是建立在无趣之上,无具体之上,无意义之上,无善恶之上,无是非之上,浑噩与木麻之上,只是指向,只是盲目,只是跟风,只是噱头,意义不明,这是看客文化,干枯文化。)


于是只剩下广漠的旷野,而他们俩在其间裸着全身,捏着利刃,干枯地立着;以死人似的眼光,赏鉴这路人们的干枯,无血的大戮,而永远沉浸于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中。

琉璃姬:广漠的旷野,是人的精神世界画像,这无聊中的噱头,形成了虚妄,这虚妄的追逐,即便是人的快乐,即便是对人的杀戮。对人性逐渐之泯灭,抵消。于是点题,复仇,哪里有仇可复,哪里是仇,无仇之绝杀,无血的大戮、只剩下荒芜愚昧的旷野,只剩下那干枯的人文。


结 语:站着的是活人,活人才会从鲜活到干枯,才会从相爱相杀到无血之戮,才会从噱头到无聊,那旷野属于对立者,也属于看客。

真正的对立,不是他们之间的爱与杀,赤与裸,而是行同走肉,味同嚼蜡的路人。

看客却是密密层层,衣服都漂亮,精神虚妄。

呜呼哀哉。复仇,谁向谁复仇。


鲁迅写于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二十日

琉璃姬读于二零二二年一月二十三日


诗人琉璃姬:写作也是将头摁进黑夜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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