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

        大风降温的天气，下班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独行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突然很想我家老李。

        老李不老，比我大两轮而已，69年属鸡，“年芳”50，和大部分中年男人一样，本来中等的个头淹没在“油腻”的啤酒肚之中，年轻时还算俊美的长相也被这些年吃下去的鸡鸭鱼肉狠狠包围，大肚翩翩，轻微谢顶，耳朵两旁有一层薄薄的褶儿，其他地方倒是皱纹不多，被岁月打磨的黝黑黝黑的脸颊，还总爱臭美敷面膜，唉，本想戏谑一番，写出来竟隐隐泛起来一丝内疚和心疼。

        为何会想起老李呢？大概是天气预报说周五有雪，我想起来小时候每次下雪，老李总是扫雪扫很久，巴不得拿着扫帚从我家门口扫到校门口，那时候的我天真的以为，那所破旧的校门，就是我人生的尽头，老李就是那个早早起床，在我前行之前为我扫清一切路障和陷阱的人；大概是因为一个人走夜路总归是有一些寂寞，我想起来小时候我去麻将馆叫老李吃晚饭，总是赢钱的老李背着我，哼着歌，年轻力壮，那时候老李的步伐好轻快，我的快乐好简单；大概是因为总是风风火火，我又一个不小心撞到了楼梯上，撞的我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腿上更是一片红一片青，我又想起来我家的暖男老李，每次我这个马大哈闺女放假回家，老李总要把家门口的小凳子、烂石头、花盆搬的干干净净，只要有老李在，就没有什么能伤害到我。

        虽然上星期才刚刚见面，可是真想老李呀！老李为何总是开心的像个孩子。老李爱唱歌，我这稍微有一点点的歌唱天赋，完全来自于老李，却不及老李的十分之一，而且，老李会好几种乐器，还全部都是自学成才。老李的口琴吹得最好，一个几十块钱的口琴加一个不锈钢盆便组成了老李的简易录音棚，老李一吹罗大佑的童年，我们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具娃娃，不知疲倦的扭着扭着。据老李自己略带夸张的说，年轻时候学口琴，把嘴都磨烂了，我半信半疑地问老李，你是不是傻，感觉疼不能歇一歇再学，老李说想学的劲儿上来了，就啥也顾不了了，反正我是理解不了，好像自己也从来没有那么大的热情学过什么东西。老李第二看重的乐器便是二胡，有一年老李去北山看他的舅舅，他的舅舅是个落寞的老光棍，也没有什么可给他的，送了他一把“传家宝”，就是老李现在拥有的二胡，那时候网购还不发达，老李来太原办事，专门跑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自学二胡的教程，从此踏上了漫漫二胡之路。老李的工作特别累，但老李每天下班，都要坐在院儿里的台阶上，边看谱子，边拉一会儿，一开始每天都是《大长今》主题曲，也没个调，吱吱扭扭像锯木头一样，惹得全家人怨声载道，但老李就这样自顾自的坚持了下去，然后，我们发现，咦，老李竟然会拉《天路》了。老李还会弹琴呢，小时候教师办公室的火炉都是学生轮着生，唉，老师们可真是够懒的，不过我从来没有自己生过，小时候我特别爱赖床，每次轮到我值日，都是老李早早去学校，生火炉打扫卫生，然后我再不紧不慢洋洋务务地去享受这舒服的一切。有一次我心血来潮跟着老李去值日，发现老李打开办公室的电子琴就来了一首悠扬的曲子，顿时对老李又是一番刮目相看。前年冬天老李来太原陪我，白天我上班，老李就去长风桥下看别人吹萨克斯，一看就是好久，看来，老李这是又想学萨克斯了，但有点“妻管严”的老李，又怕有点“更年期”的老婆骂他，又怕萨克斯声音太大吵到邻居，便一直藏着掖着，我盘算着，明年父亲节送老李个萨克斯吧，对不起了，邻居们！

        老李还是个情商很高的人，总能把生活里的“锅”轻轻松松甩给别人。比方说，老李的老婆碎碎念他的时候，老李和我说，闺女，“给你妈去倒杯水，你妈说这么多渴的”，我一脸懵逼：“嗯？你老婆说你，说渴了，我倒水？”当我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就知道，老李的“阴谋”又得逞了，于是，老李和他亲爱的太太顿时成了一个战线的战友，“咋滴，长大了倒杯水都指挥不动了？”只留下可怜弱小无助的我默默承受这一切。老李很爱他的老婆，我考公务员的时候我妈陪我，早上起床老李竟然问我，换了床的他的老婆昨天晚上有没有休息好，我真是哭笑不得，老李，请注意，参加重要考试的人是你的宝贝闺女我哎，不过幸亏日常吃惯狗粮的我早已习以为常，心情并未受到影响，反倒考出了不错的成绩。后来细想，如果老李问的是我睡好没，估计反而会引起我的紧张，也许在老李的人生字典里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事情是最重要的，认真做好每一件小事，过好每一天，也许才最要紧。

        老李是个大孝子，说到这儿，我也想我奶奶了……记得奶奶是刚入冬天生病的，在院儿里走着走着突然就晕倒了，是有点感冒的胖子老李把奶奶抱回了屋，听妈妈说，老李不知道是由于感冒，还是因为太过紧张，一段短短的路颤颤巍巍走的很吃力，不过，幸亏老李这吃力的一抱，奶奶又陪伴了我们三个月。奶奶病重的那一段日子，两个姑姑因为种种原因，都不能来照顾，奶奶生命中的最后的一段日子，老李日夜陪伴。奶奶得的是心脏上的病，晚上喘不上气来无法入睡，像个小孩儿一样，非得坐起来靠在老李身上，还一遍又一遍讲年轻时跟着爷爷走西口闯关东的故事，日复一日，夜复一夜，老李就这样“背着”奶奶睡了三个月，一边背着，一边时不时对奶奶讲的故事做出类似于“我正听着呢，妈，你说”这样的回应。大概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我放寒假，老李端着奶奶的便盆，认真的对我说：“孝敬父母天降福，这都是爸爸的福气”。那一刻，我仿佛真的理解了一句听了二十几年的话，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等爸爸妈妈老了，我也一定会像今天老李对待奶奶那样对待他们的。用今天的一个流行词来说，老李也是个“心机boy”，老李每次给姥姥零花钱，总得拉着我们这些孩子一起，比方给我们一百，也会给姥姥一百，然后收起平常的玩笑脸，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们这就是孝顺。

        这就是老李，一个头天晚上听说我住的地方不太安全，第二天就不顾自己的二把刀车技驱车三百里来陪我的人；一个看似不操心总是孩子气，成天唱歌讲故事，却总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一个供我们读书，养我们长大，不管生活有多苦却总能笑着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人；一个偶尔正经一次拽文一把告诉我“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的人。

        天冷了，一个人回忆着往事在孤独的城市里砸巴，想起来小时候的愿望是下班以后，买了花生米、猪头肉和小酒回到有老李的家，走着走着，猪头肉倒是还将就买得起，心野了，人也回不去了……

      对不起老李，想念老李……

老李和老婆在韩国

和老婆在一起就是开心

我们仨（老李那时候真帅）

和老李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