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六日的雪

今天下雪了,应该是昨天夜里就开始的,纷纷扬扬下得挺大,大片大片的雪花飘到中午才停,雪虽然停了,但是天没有晴,还是阴沉沉的一副没下够的样子。

因为气温比较高,落在路上的雪随落随化,只有没车辆行驶和没有行人的地方堆积了厚厚的白色。城市的雪不同于乡间和野外,那样纯净莹洁,总显得脏兮兮的,不像雨把路面冲刷得很干净,而是沾上路上的土和成黑泥,任车来人往轧来踏去。

雪不属于城市,它与自然更相配,就算是在人造的公园里,也能渲染出美景。你看住在大观园中的宝玉听闻下雪多么兴奋,因为那是一个雪中的琉璃世界,有红梅花,有神仙似的姐姐妹妹。

不要误会我讨厌下雪,恰恰相反,我喜欢下雪,不说别的,北京太旱了,难得下一回像样的雪,冬眠的树木,草坪,过冬的小麦对这场雪都求之不得呢,《诗经》上有诗句: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

万物齐一的思想我还是赞同它是有道理的。

不过我非草木,雪对于我来说,好处还是在于它的乐趣,雪可以怡情,可以娱目,可以回忆少年时堆的雪人,可以专注此时的寻词觅句。然而我最向往的是像张岱那样

“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

可惜今天是周一,我没有机会来一次“模仿秀”,就算有时间,也找不到那个景,而且也未必有那个心境,不过我还是将自己置身于画面中细细品味: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实话说,张岱这脾气真是与我相投,可惜我没早生三百年,只好在这昌明之世做个庸碌之人。

说起来很巧,袁枚曾经写过一首小诗,诗名就叫《十二月十五夜》,

“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今天是十二月十六日,雪是昨晚就下的,应该也算是十五日,虽然我知道袁枚按的是阴历,可是仍然不肯放过这个巧合,人生代代无穷已,白雪年年只相似,生命就是在和自然的轮回中展现它的庄严、短暂和永恒。白居易写道:

同为懒慢园林客,共对萧条雨雪天。

小酌酒巡销永夜,大开口笑送残年。

久将时背成遗老,多被人呼作散仙。

呼作散仙应有以,曾看东海变桑田。

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恍惚间,青丝胜雪,佳人迟暮,且把酒言欢,笑送残年,就是沧海变为桑田,又有什么值得愁怅。面对自然,古人总是得到对人生的深刻领悟,所以他们可以冒雪去看景,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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